nbsp; 太平走上前,轻轻唤了一声薛绍。
薛绍抬起头来,看见是她,便温然笑道:“公主怎么不多歇一会儿?”
“我有些话,想要同你说。”
太平在薛绍身侧坐了下来,双手拢在宽大的衣袖中,望着他盈然一笑:“你猜,那位很不欢迎我的安西都护,是谁?”
薛绍指着那卷泛黄的书册,转头看她,亦笑道:“王方翼。”
太平轻轻咦了一声:“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薛绍指着书中一排细小的文字,一字字念道:“方翼为副,兼检校安西都护,徙故都护杜怀宝为庭州刺史……行俭败遮匐,又败都支,遂班师……”他念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才又说道:“上一任都护因突厥犯边的缘故,被遣去做庭州刺史;此后便由裴公的副将接任安西都护。”
太平闷笑出声:“你是从哪里翻拣出来的县志,竟然这般详实。”还蒙了一层灰。
她从袖中取出帕子,慢慢替薛绍擦拭着手上的薄尘,又轻声说道:“这位王方翼王将军,虽然是裴将军手下的一员大将,却也是王皇后的族亲。阿娘很不喜欢他,他便也很不喜欢我。”
早年武后和王皇后势同水火,在大明宫中斗得你死我活。最终武后惨胜,便将王皇后的族人全都冷落在一旁,大肆提拔武姓子弟。高宗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王姓的文武官员们,却渐渐地开始仕途不畅起来。
这位王方翼王将军,若论功勋和年纪,早应该回长安城去安享晚年。但武后不喜欢他,也不想看到他,就一路将他从稗将拔擢到安西都护,总之压在西域不动,也不让他回长安。王将军对武后心有怨愤,进而迁怒于她这位公主,也是人之常情。
太平慢慢替薛绍擦净了手中的灰尘,又枕在他的膝头上,轻声说道:“我只在安西都护府歇一歇脚,就到碎叶城去。前些年安西都护府从碎叶搬到这里,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我们不妨……”
她话音未落,驿馆外忽然转进来一个高鼻深目的胡人,用生硬的长安话说道:“安西都护率一众僚属,在都护府静候公主的到来。还请公主尽快过去,切莫耽误了要事。”
太平低低唔了一声。
要事。
如果不是为了这所谓的要事,恐怕这位王都护,还不大想见她呢。
她懒懒地支起身子,又盯着那位胡人看了好一会儿,才伸出两根莹白如玉的指头,在眼前轻轻晃了一下:“第一,你怎么知道我是公主?第二,安西都护所谓的要事,是指什么?”
那位胡人闻言一愣,脑子一下子没转过弯,下意识地便答道:“自然是都护说给我听的。至于那件要事,等公主去了安西都护府,自然就会知道。”
“噢。”太平眼波一转,渐渐地透出几分笑意来,“是安西都护说给你听的。原本我还想着,如果安西都护不知道公主仪仗进城,所以才没有前来迎接,还能算得上不知者无罪;现在既然他知道我在驿馆里……”
那位胡人瞬间便明白自己说错了话,脸色一白。
太平又笑吟吟地说道:“方才我进城时,才刚刚去过一趟安西都护府。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今天可是安西都护的休沐日。”
那位胡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僵硬地站在驿馆门口,脸色青红交驳,半天说不出话来。直到太平站起身来,弹了弹身上的枯叶和尘土,他才生硬且僵硬地说道:“你、你在套我的话。”
太平摇了摇头,怅然说道:“我哪里是在套你的话,分明是你自己想要说给我听的。”
薛绍忽然闷闷地笑出声来。
他亦站起身来,拂去身上的尘土,摇头说道:“公主,您又在欺负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