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毅稳稳地坐在帅椅上,用波澜不兴的口气说道。行军之人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他只想看看这个孤勇的年轻人,值不值得他交付重任。
赵九重抬眼看向沉稳内敛的主帅,用锐利的声音说道:“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末将愿意一试,不惧死!”
这年轻人掷地有声的话深深撼动了帅帐中的诸人。萧毅起身,胸中激荡,指着他道:“好!赵九重听将令!”
……
拂晓之时,淄州刺史被萧毅命人射入墙头的一纸绢帛打动。他站在爬满青苔的古城楼上,手颤抖地扶向墙头的石砖,回头看了一眼满目疮痍的城池。
而城楼底下是乌泱泱的大军,密密麻麻的,连衽成帷。在众军前头的一抹厚重的银甲,骑在黑马之上,虽相隔数里,刺史却仿佛能看见那双眼睛,在未破的浓雾和秋雨中分外沉稳明亮。
他颤抖的手指所捏着的绢帛上只有三个字:“百姓苦。”
中原战乱频繁,百姓饱受战争之苦,还要遭受契丹铁骑的□□。高祖建国,好不容易稳住了风雨飘摇的中原大地,战火却再次燃起,只为了某些人的私欲。
淄州刺史想想那弃城而逃的杨守贞父子,将他们一城军民弃如敝屣,还下令他要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他凭什么要拿这么多条无辜的性命去给这不仁不义的主子铺一条逃生的路?当初杨守贞举旗易帜,没问过他们的意思,如今弃城而逃,同样没顾虑过他们。
萧毅若想要军功,大可攻城掠地,将他们这些叛军全部杀尽,但他却没有这么做,而是送来这三个触目惊心的大字,给他们最后的机会。刺史仰头深呼吸了口气,感觉冰雨打着面庞,脑中渐渐清明,转头吩咐道:“下令,开城门!”
还在坚守的士兵们愣了一下,随即都有些如释重负的表情。
萧毅很有耐心地等待着,大雨将四周平野带起浓雾,气温骤降,目不能远视。他望着那两扇紧闭的城门,城楼上守卫的士兵还在忠于职守,坚如磐石。众将都在等他发号施令,既然城中没有主帅,破城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他们不知道主帅在等什么?
胡弘义策马上前:“使相,打吧!”
“再等等。”
终于,前方传来沉重的嘎吱声,城门居然开了!
淄州刺史率着城中的军民出来,跪在萧毅的面前,手捧托盘,上面放着淄州的大印。
萧铎的身后响起震天动地的欢呼声,马踏大地,赵九重感觉脚下的地面仿佛都在开裂。他转头看向身旁两鬓生出华发的主帅,依旧沉稳如山,心中十分震撼。昨日他要求领兵之后,萧毅虽同意了他的请求,但没有让他立刻出发。直到这时他才明白,原来萧毅是想把般阳城拿下,让他可以毫发无损地通过这第一道屏障。这是萧毅对他这个小将的照顾,也是对他所率的那些士兵的爱护。
而且明知城中没有主帅的情况下,萧毅不仅没有下令一举攻破城池,而是等待他们归降。主动归降按照汉律可以免于死罪。这对大汉,对百姓来说,都将是幸事。
此刻,赵九重第一次领悟到,那些横征暴敛,鱼肉百姓的藩镇节度使,根本就不能称之为军人。一个真正的军人,能给国家和百姓带来的是庇护和安定。难怪萧毅能教出萧铎那样的儿子,虎父焉有犬子?
萧毅感觉到身旁敬仰的目光,转身对赵九重点了点头:“去吧。”
“末将得令!”赵九重大声喊道,率着上百骑兵绝尘而去。
***
汉宫崇元殿,朝臣正在议事,汉帝依旧是心不在焉地听着。
东边的战事进展顺利,萧毅不愧是老将,兵不血刃地拿下了淄州般阳城,只是让杨守贞父子给跑了。张永德那路也进展顺利,永清节度使节节败退。反而是三路叛军中最弱的泰宁节度使,与最善战的萧铎成了胶着之势。
萧铎围着泰宁节度使在濮阳,迟迟不攻。汉帝派了三个信使前去催问萧毅,萧毅却一次都没有回信,萧铎也依然是没有动静。汉帝摸着扶手上的龙头,眸色深沉,萧家父子竟然这么快就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眼下朝臣在议契丹的国事,耶律都莫杀了皇太子,成了辽国的新皇。他正在整顿国事,很有可能再次挥兵南下,一雪前耻。毕竟对于游牧民族的契丹来说,广袤的中原大地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
汉帝看向文官列前排的刘寅正在与人争论,眸中闪过狠戾之色。前次他唤傀儡戏的班子到宫中来表演,正演到兴头处,不知刘寅从何处得到消息,竟来到他面前把戏班子全都赶走了。他堂堂天子,颜面扫地,当真可恶至极。仗着自己是先帝的旧臣,就可如此挟制于他?!
朝臣争论不休,有的要提早准备粮草以备战,有的说杞人忧天。汉帝想要插嘴说两句,但那些老臣的声音比他还大,根本没有人要听他说话。这些先帝留下的老臣向来跋扈惯了,自认有开国之功,又有辅政的遗命,一直不肯放权,牢牢地压在他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