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手

，善良的母亲不忍心说我半句不是。

    晚上，母亲坐在床边，晕黄的煤油灯下，用几毛钱买来的雪花膏，轻轻的揉着裂痕累累的手指、小腿和脚后跟，母亲揉着左腿，我给母亲揉着右腿，我稍用点力，母亲摸着我的头：“阿侬你轻点。”

    那时我虽小，可已懂得想：“哪天才能让妈妈过几天清闲的日子呢？我长大了要帮妈妈多干活。”我把母亲粗糙的双手紧紧地握在手心，心里暗暗地想着，盼着自己快快长大。

    几十亩田地的活儿，母亲一个人扛着，一年两季的耕种和收割，种蕃薯、芋头，通往田野的那条碎石小路，几十年的风沙也埋没不了，吹不散不了，母亲重重叠叠的脚印；母亲在幼儿园当幼儿教师时十指纤纤，打腰鼓、兰花指，是母亲的拿手好戏，自嫁到我们杨家，母亲一年又一年，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为了这个家和那几十亩地，历尽风霜，纤纤十指已经是结满厚硬的茧手。

    一年四季，母亲最喜欢的季节是初秋，只有初秋这时候，母亲稍清闲，每年初秋母亲就给外公和外婆，奶奶和父亲，每人做一套新衣服。中午母亲没下地，拿出买好的布料，放在各厅里那张八仙桌上，右手拿着剪刀，左手握着尺子，上量量、下量量，左量量、右量量，用石膏淡淡地在布料上画一画、点一点，然后拿起剪刀顺着石膏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母亲偶尔揣着那个装针线和剪裁好的衣服的小篮子，坐小阁楼前的那几棵柚子树下，邻家的妯娌在聊天，当妯娌们说到开心处，哈哈大笑，母亲也会抬起头，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两条长长的辫子一甩一甩地，母亲真美！

    母亲结满厚硬的茧手，在微弱的煤油灯下，也毫不放松，借着昏黄的灯光，母亲一边织毛衣，一边看着上中学的哥哥做作业，那时我还没上学，抱着妹妹坐在躺椅上妹妹玩，妹妹看着花花绿绿的毛线，在母亲手中着的毛针绕绕，一条条美丽的花纹，一朵朵漂亮的百合花，坐在我里的妹妹嘟囔：“妈妈，我要、我要，给我玩、给我玩。”

    母亲放下手里的针线，走过来搂着妹妹，摸摸妹妹苹果似的小脸蛋：“咦，乖乖不哭，哥哥在做作业，等妈织好啦，天气冷了妈给你穿。”

    知道母亲还会绣花，是二舅结婚那年的夏天，二舅的婚期定在农历十一月，刚过中秋节，母亲就张罗着给二舅准备结婚用品，母亲买来一大块粉红的丝绸布料，裁缝了两床被套，两个枕头套，在被套和枕头套上绣着两朵特别美丽，桃红色的荷花下面，两只戏水鸳鸯习习如生，那样的。到我上学时候，母亲用蓝色的布料给我缝了个书包，书包上面用淡紫色的线绣几朵牵牛花，两只花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妈妈说我上学了长大了，希望我象那两只花蝴蝶一样快乐。

    母亲的“爱之深，责之切”在我六岁那年深有体会，记得那年的夏天，我带着邻居的小孩到阁楼上玩，我开了个恶作剧的玩笑，在邻居的小英下阁楼的木梯时，我不停地摇晃木梯，小英从木梯上摔了下来，被放在门后的镰刀割伤了小腿，流了好多血，小英痛得哇哇大哭，看着地下的血滴，我被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也跟着小英哇哇大哭。在厨房做饭的母亲听到哭声，急忙跑过来，母亲找了毛巾为小英包扎伤口，把小英背回家，母亲低着头流着泪对小英的母亲说：“都是我家丫头不好，大婶，你打也行骂也行都随你。”

    小英的母亲没有打我，母亲也没有打我，可是那一晚，母亲默默地坐在床沿，对我说：“丫头，妈真想狠狠的打你几巴掌，可妈不忍心打你，妈知道你不是有意的，小英现在被割伤了小腿，从明天开始，小英想去哪你都要背着小英，直到小英的伤口好为止。”

    第二天我背着小英在阁楼前的柚子下玩耍，小英问我：“昨晚你妈打你了吗。”我说没有，我妈只是叫我背你，你想去哪都要背着你，小英说：“你妈真好，要是我妈非打我不可。”

    那时候，只觉得我比小英幸运，我有位不打我不骂我的母亲，长大后才真正明白，母亲以她的宽容，让教会我们，自己犯下的错，自己要负责。

    母亲以她的慈爱呵护我们成长，我曾经无数次地盼望自己长大后，为劳苦的母亲做点什么，给予母亲什么，然而，当我能为家为母亲做点什么的时候，母亲却离开了我们，守在母亲身边的我，拉着母亲的手，母亲那双粗糙、布满斑纹的手，纤弱却又是那样的硕大、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