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晚上,两个人就在奶奶的屋子里各吃了一盆拌着韭菜花的白面拉条子,平日里,吃的是糠面和糜子,韭菜花儿是用水煮的,今日是白面,韭菜花也是难得的用油泼的。
真是个香。
奶奶只说自己吃不下,喝了些面汤,却在旁边看着两个吃,却让两个都想起小时侯在家里,娘的目光。
吃罢了,奶奶只叮嘱说,你俩个入了军,凡事还要自己操心,切记住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宋双听了,忽觉得心里酸涩。扶奶奶坐到炕上,拉着李黑跪在地上给奶奶磕了个头。
奶奶,我两个到这城里多亏了你收留,日后还来看你。
那奶奶干瘪的嘴动了动,想是要笑笑的,却又像是没有笑出来。
奶奶说,既是你两个心愿,就去吧。
两个出门时,宋双回头看到奶奶坐在炕上,眼睛还在瞅着宋双两个。
都有些兴奋,只李黑一忽冷一忽热,高兴着明儿就要穿新衣吃热饭了,又是蹊跷着,那报名入军的人怎那般少。
“兄弟,别是我们选错道儿了吧,你看那报名的人怎没几个?”。
“你莫再摇摆不定了,既然这军已经入了,努力着混出点模样才是。我却才想起来。明天还要去那曲子社和那老伯说一声的。今晚便早些睡吧。”
李黑还要说什么,却见宋双躺那里已经闭上了眼,像是困了。
只问上话含含呼呼也不回答。
李黑在那干草堆里翻来覆去,约莫过了多半个时辰才发出了呼呼的鼾声。
宋双却又睁开眼睛看着那墙洞里透进的那束光。
这个装睡的却是个真睡不着的。
李黑说的又何尝不是道理,那自古以来当兵上战场的,不知死了多少,又不知有多少缺了胳膊少了腿儿的。有得出路时,谁又愿意去当兵呢。
却又细细思量起来自己为何一门心思全在这当兵上。
不知为什么,整个家嫌弃母亲和他,或许与母亲的出身有关系吧。
他隐隐约约的从家族其他人的嘴里听到过,母亲是个歌楼里的歌伎,后来他知道了歌伎是什么。
大概就是知曲子社里唱曲的女子一样吧。
连爷爷也嫌弃母亲和他,也许更多的是嫌弃母亲。但毕竟父亲有八个儿子五个女儿,就算对他不嫌弃,因为母亲的关系,也就没有什么可珍惜的了。
别说爷爷,就连父亲对他们母子俩似乎也没有多珍惜过。
毕竟他有一妻四妾,八儿五女。
家族中唯一善待过自已的是一个叔叔,是爹的四弟,按乡俗,宋双唤他四爸。
他骑着高头大马的样子很是威风,他也是家族的荣光。
唯一替他们母子俩说过话的就是那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武将叔叔。
他曾劝过爷爷,毕竟进了我们家就是我们家的人,但毕竟这个叔叔常年在外。在宋双的记忆中,他只回过两次家。
母亲因病去世后,那个两鬓斑白的爹也似乎越来越糊涂了,再没有来指点过他武功,只私塾里还有他的座位,还有人每天给他饭吃,也还是像个少爷。
但还是每个人都不喜欢他。
意识到在那个家里他是个可有可无的货色后,有一天他就从那个家里跑了出来。
他后悔过,在家里虽是遭受白眼,但毕竟有吃有穿。而外面的世界比起家里来那真是天差地别,不入江湖想江湖入了江湖才知江湖艰难。
但再难他也不能回去。
他要像那个叔叔一样骑上高头大马,威风凛凛风风光光地回去。
让整个家族的人换一种眼光看他。
这并非是为自己争取什么地位,实际上,那个家那个爹对他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要通过让那个家认可他,从而认可他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