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当家确实是困了,这些日子里,他也一直提防着吴撇子,没有睡过一天好觉。
但狂妄自大惯了,也是吴撇子的迷惑起了作用,还有,就是实在受不住那煎熬,五当家终是疏忽了。
能承受煎熬的人往往活的更长。
两个都在煎熬着,但显然,五当家在这方面不如吴撇子。
这一次,五当家是实实在在地睡着了。
是睡着了,但多年刀头舔血的日子,即便是睡梦里的风吹草动,也能让五当家从梦里警醒。
这是在残酷现实中,连自己也不知怎么造就出来的,一种自然而然生出的感觉,一种能力。
梦里的天似乎总是灰蒙蒙的,没得一天晴朗过。
就是这梦,奶奶的也没让人舒畅过。
怎这天忽地变得漆黑,奶奶的,一座山飞了过来。
五当家猛地一哆嗦醒了过来,脸一转眼一睁,天。
五当家竟然醒了!在这节骨眼上竟然醒了。
吴撇子也是一哆嗦,天诶。
一哆嗦,但随即,手中的石头狠狠地咂了下去。
是生是死?谁生谁死?会有一番生死搏杀?
事情往往很简单,江湖没那么复杂。
没有悬念。
方才就说过,能承受煎熬的人往往活得更长。
五当家没熬住,睡着了。即便惊醒,已是不及。
吴撇子手里的石头狠狠地砸了下去,五当家惊恐地睁大了眼。
瞪眼是本能的反应,眼睛小身子大,眼睛自然比身子动得快。
眨眼的功夫,连躲都来不及,连躲的念头都还在半路上。
那块枕头大小的石头砸在五当家面门上。
五当家本是侧卧的,猛一激愣一转脸便是眼前一黑,便是眼冒金星。
面门子把那石头迎个正着。
人世上,五当家听到的最后的声音,是鼻梁碎裂的咔嚓声,是皮开肉绽的扑哧声。
这半辈子,五当家让多少人疼过?他自己也不知道。
现在轮到了五当家,五当家疼吗?没有人知道,这疯狂的石头下去,他来不来得及感觉到疼。
吴撇子砸得够狠,那面门子稀里哗啦红的白的清的稠的都露了出来。
五当家的手脚抽,抽,抽……
吴撇子的石头砸、砸、砸……
吴撇子疯了般地砸,直到那面门子看不出是一张脸来,那手脚再也没有抽动时,才瘫坐到一边。
吴撇子熬住了没睡着,两个人你熬我我熬你,终是吴撇子经得住熬。
所以,吴撇子活得长。至少,比五当家活得长。
一个多月,怕人又怕鬼的日子。此刻,竟什么也不怕了。
靠着墙喘了会儿气,也不瞅那面目全非的脸,只盯着身上的皮祆子。
冲上去一把扯了开,果然掉出一个包袱来。
只那包袱小了许多。那日,偷看见五当家砍了“马蛇子”,走时抱着个面盆大的包袱,怎成了个碗大的布包?
着急地扯开那横竖绑着的布带子,又是翻来覆去包着的几层布。
眼前一亮,天可怜我吴撇子,真是银子诶,白花花的银子诶。
三个小元宝,十多个小锞子,底下散着些滴珠子。
不对呵,统共也就五六十两。那大的包袱,怎也有五六百两吧。
定是这五当家藏了,可这大的地儿,哪儿找去!
算了,也不发那天大的财了,这些也够我置个家娶个媳妇儿了,听“粪叉子”说过,那麦城边上的好地也不过三两一亩,我这买上十几亩地,也做个小地主呢。
吴撇子不贪,不贪是个优点,优点多的人命长。吴撇子优点不多,但有一点儿,命就会长一点。
知道五当家还藏了些,但他不去寻,哪里寻去!有这些,够了。
那包袱里确实还有不少东西。
那日,五当家回到隘口,兴冲冲打开包袱,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散了开来。铜壶、铜碗七八个,银子却只一个小元宝几个小锞子。
嗨,就这点儿?还没我的多!
莫非是别的地儿还藏着?
这倒是五当家冤枉了大当家,大当家还真就这点儿家底儿。
俗话说“现官不如现管”,五个当家掌柜子,老大居首常年镇守山寨,其它四个轮着下山打草。
打草抢到财物自然先过打草人的手,下面喽啰不敢私吞,当家的发现了还不得把皮扒了!可当家的多多少少却截流些私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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