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白天,谢翡都没有见到霍情。
对方开了几个小时天眼,精神难以负荷,哪怕心事再重也抵不过生理的疲惫,早就睡了过去。
到了晚上,谢翡才在后院里和霍情碰了面。
“霍先生?”
谢翡试探地招呼了一声。
霍情并未答腔,只抱着吉他盯着某个方向怔怔发呆。
可谢翡知道,郁离帮霍情开的天眼只能维持半天,这会儿霍情是看不见阴灵的。
见霍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也不便打扰,轻手轻脚地绕过对方。
就在他走到小楼门口时,忽听身后传来霍情的声音:“谢老板,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爸不灰飞烟灭吗?”
霍情醒来还没见过郁离,自然也没机会问。
谢翡慢慢转过身,短暂的犹豫后,他决定直言相告。
当听说父亲陪伴自己的执念太深以至无法超度,魂力只能再维持三个月时,霍情并没有谢翡预想中的伤心欲绝,反而笑了。
“郁先生不了解我爸。”
霍情微微拨动琴弦,吉他响起低哑的叹息,他按住面板,似是很随意地说起曾经。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我爸同意离婚的唯一条件就是我得跟着他。他没什么文化,只能干些体力活,从我有记忆以来,他一直都很辛苦。”
霍情絮絮叨叨地说着,没什么逻辑,时间顺序也很乱。
“我一直就喜欢音乐,那时条件不宽裕,顶多就是自己哼些曲子,再编些狗屁不通的词,没什么系统学习的机会。13岁生日,我收到了一份礼物。”霍情轻抚过吉他面板,“就是这把吉他。”
为了这把吉他,霍父攒了大半年的钱。
那阵子霍情发现他爸经常晚归,有时实在太晚,他便会去车站等着,却几次见到他爸从对面的车站下车。
“收到吉他时我才想明白,他就是太累了,坐在公交车上就睡着了,所以……””霍情苦笑:“所以他坐过了站,只能倒着坐回来。”
那天霍情大哭一场,吓得霍父手足无措,既不知道怎么安慰儿子,又不知道儿子为什么哭。
在听说霍情只是不想他那么辛苦时,霍父却说他不辛苦,他唯一的心愿就是儿子过得好。
“有了吉他,我开始自己学作曲编曲。”
几首青涩的作品发到网上反响都不错,加上霍情脸长得好,人又年轻,就被某家音乐制作公司看上了。
再之后,家里的条件逐渐改善,他爸终于无须操劳,可惜还没等到他大红大紫,他爸就意外身故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人生在世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我一直以为只剩吉他陪我,没想到我爸一直都在。”霍情抬眸望向无人的角落,尽管他什么都看不见,可直觉霍父就在那里,“对我爸来说,我的意志才是最重要的,我希望他陪着我,所以他从未离开,现在……”
霍情仰起头,深深吸气,片刻后,他努力平静地说:“我过得很好,希望我爸下辈子也过得好,希望他还有下辈子。”
风乍起,似在回应他的话。
“你看,我爸答应了。”霍情转过脸,笑着对谢翡说。
不等谢翡回答,他又说,“我结巴好了,能唱歌了,给你唱一首?”
谢翡其实早都发现了,笑着说:“好啊。”
他心知肚明,霍情的歌并不是为他唱的。
弦乐复起,歌声随风。
所有怀念变作音符,谱写这一支歌。
次日,小仙观的道士们又来了客栈,是被霍情邀请来的。
他们在后院里做了三天三夜的法事,超度了缠绕在霍情身边的所有阴灵。
期间没有发生任何特别的事,霍情也始终冷静而克制,但他很明白,这一次,父亲是真的离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