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胚轻薄,有几分后世骨瓷的质感,带着种脆弱纤细的美。
色是浅浅的绿,将薄荷绿稀释十倍的那种。
器形完好,没有任何磕磕碰碰,釉面光洁,像是从越州瓷窑里刚取出来一样。
整体纯色,无字无花纹。
“这,这也太美了。”裴瑾瑜喃喃道,只觉得“书到用时方恨少”,无法精确描述自己的感受。
王小惊呼道:“像是活的。”
没说,这件瓷碟呈现出一种灵动感,像是正缓缓流动、被染成翠色的玉液,与以往那种死板的感觉很不同。
“绝对是件宝贝。”哪怕没有留下任何印信。
不少瓷器底部会留下印信,或是烧制的年代,或是烧制的名家,往往会作为断代及鉴定真伪的证据之一。
“从哪里可以断定是秘色瓷呢?和以往见过的不太一样。”王小挠挠头,不解地看看孟掌柜又看看裴瑾瑜。
如冰似玉,这曾是秘色瓷的特点之一。
但数百年过去,随着工艺的进步,能达到这种水平的越来越多,比如汝窑钧窑等五大名窑基本都可以做到,更不要说今日景德镇的各大瓷窑了。
仅仅从这一点来说,的确如王小所问,并不能断定这件五瓣葵口凹底深腹瓷碟是秘色瓷。
“去取蜡烛!”
孟掌柜哈哈一笑,命令王小。
王小忙屁颠屁颠的跑去杂物房,取了根蜡烛回来。
聚宝斋多用防火效果好的明角灯,蜡烛已很少用。
“点上。”
孟掌柜继续下令。
王小将蜡烛插在烛台上,用火折子点着。
裴瑾瑜不用命令,先是跑去关上门,又将透光的门窗拉上帘子。
室内唯有一点烛火跳跃。
“围上来。”
孟掌柜冲两人招呼一声。
“瞧这里。”他伸手一指瓷碟深腹内部,那里好像渗出一层水,盈盈如玉,在烛光下微微闪动。
“哇!”王小惊呼出声,“还会渗水?”
裴瑾瑜同样震惊,双眼死死盯着似盛了水的瓷碟,这是什么工艺?巧夺天工。
“啪!”
“什么渗水?!不学无术!”
孟掌柜拍了下王小的后脑勺,“记住今天看到的这些。秘色瓷之所以被称为‘秘’,正是因为这层似水的效果。记住,这是秘色瓷独有的特征,其他任何瓷器都不存在。”
裴瑾瑜恍然大悟,难怪孟掌柜无比确信自己的判断,感情人家早就找到了鉴定技巧。
在没有各种检测仪器的古代,所有鉴定技巧都是一次次鉴宝时积累下来的经验总结,堪称秘技,不会轻易传授给人,敝帚自珍者比比皆是。
在这一点上,孟掌柜足够大气。
别说是聚宝斋的掌柜就该教学徒,岂不闻“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乎?
这是靠真本事吃饭的人啊,裴瑾瑜敬佩的看着孟掌柜。
若是没有金手指鉴字宝符,她估计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鉴定类似秘色瓷的宝贝。
都说“有眼不识金镶玉”,其实对着古玩也没什么不同。
没有足够的知识储备、鉴定技巧,便是对着宝贝你也认不出,只能眼睁睁看它溜走,落入识货的人手中,徒生羡慕。
“原来这就是秘色瓷。我明白了,‘秘’估计就是指这个秘方,别家都做不到的秘方。”王小一脸恍然大悟。
裴瑾瑜跟着笑笑,以前不是鉴定过家中收藏的几件秘色瓷,可惜一直用金手指作弊,并未发现孟掌柜教的这个。
孟掌柜并非出生在古玩世家,从业不过三十年。然这短短三十年,便总结出了一套独有的鉴宝秘技,可谓资质非凡。
或许自己也该尽量少用金手指,多多动脑,尽可能多的总结经验,充实知识,早日总结出属于自己的一天秘技。
裴瑾瑜不由想的远了:“母亲也该有这样一套秘技,裴家一代代传承下来,必然更多。只是,为什么不全拿给自己学习呢?”难道是鉴宝会之前裴母给的那些手抄本?
一时之间,她困惑了。
“行了,去把门窗打开。热死人了。”孟掌柜笑着走到平时惯坐的位置,提起青花提梁壶倒了凉白开,咕嘟咕嘟连喝了几大杯。
“哎!”
王小兔子般蹦到门口,飞快开门,又去开了窗。
吹着熏风,他喊道:“这开了门窗,风是热的,也不凉快啊。”
裴瑾瑜笑道:“天热,除了放冰,怎么都热。”
这不是废话么,王小微微撇嘴,却不敢将心里话说出来,谁让人家是东家,给自己发薪呢。
孟掌柜感慨道:“今年冰比去年还便宜,买的竟然还不多。”
裴瑾瑜接话道:“生意不好,花钱就不敢大手大脚。”
往年盛夏暑热之时,哪一家古玩铺里不是堆满冰?自己不贪凉,客人也贪凉啊。
然而今年,哎,说多了都是泪。
“可惜硝石不能大量购买,没法做冰。”孟掌柜用帕子擦汗,似乎刚喝的水又化为汗水从身体里流了出来。
裴瑾瑜愣了愣,好不容易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找出一条信息,除药铺有少量硝石销售外,民间不允许私藏大量硝石,这是太祖的命令。
“怕有穿越客制造火药?”
哪有那么容易的。她一个正宗穿越客,知道“一硫二硝三木炭”,但也没造火药的本事啊。
转念又一想,原来硝石制冰人尽皆知,不知从何时起已成了常识。
“硝石制的冰不能食用。少东家,知味坊添了夏季消暑圣品,什么冰酪、冰糕、冰粥、酸梅汤,不如去买一些给老夫人送去,顺便给咱们也买一份?”王小眼珠转啊转,口中很热心地建议。
裴瑾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小子贪嘴,还找借口。不过,这个借口找的倒是挺好。
用不了几个钱,应了也没什么。
抽了抽嘴角,她道:“你去买。让小武将咱们三人的一份送过来,你拿着夫人的那份送回府。”
王小一蹦三尺高:“好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