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耀

    寒气切割着时月裸露的肌肤，紧闭的铁栅门生冷僵硬，他来回踱着脚步。傍晚飘下盐样的细雪，时月捏着撒着盐花的钞票身体顿时暖和许多，揣着厚厚的二万六千元钱，多日悬挂的心落了下来，老板总算结到了工程款，兑现了工人的血汗钱。

    赶到车站挤在弯弯曲曲的队伍中，火车只剩下腊月二十九的票了。候车厅布满了或坐或躺的等车人，时月静静地坐着，数着时钟催着秒针，想像着家乡的景象。

    三十的风很硬，但被鞭炮烟花软化了，时月进村家家正忙着贴门第上窗花放爆竹，站在村口的儿子焦急地张望着，见到熟悉又亲切的身影飞也似的扑上来。时月有了幸福的感动，儿子长大了。

    洗漱让新月有了脱窍的舒畅，轻松地燃起香烟。坐到桌前，儿子来回穿梭送菜添酒，浓浓的亲情在酒香中弥漫。时月在淡淡的醉意中睡去，零点的钟声催响此起彼伏或高或低的鞭炮声，时月催促儿子起床燃放鞭炮。不多时，门外的鞭炮声哑了，时月坐起来坚耳侧听，脸上露出忧郁的神情。

    灿烂的阳光照着院内的二层楼房，时月在外是小工头，楼房是村庄最好的。九点的阳光极力驱散浓浓的烟气，丝丝缕缕的火药味呛进鼻孔，时月悠闲地踱步，见人抱拳挂笑说新年好。走到四平门前时，时月怔住了，一幛新三层洋楼金壁辉煌，灰色墙砖，红色花岗岩台阶，白玉扶栏，黄色门楼，曲径通幽的院子。四平笑吟吟迎出敬烟让坐，时月面露尴尬的表情，极不情愿地接过香烟匆匆离去。时月闷闷不乐地躺在床上，妻子见他阴沉的脸色，想是沿途劳累，中饭也没敢叫醒。晚餐时月草草喝了几杯酒后又睡去了。

    时月脸色越来越阴郁，妻子心中生出丝丝不安来，不时催促上医院看看。儿子说，也可能是累的，爸爸说过，工地一天工作十多个小时，吃的也是黄米饭堆着寡味的菜皮，十多人一间的大通铺弥散着汗臭味，还有那此起彼伏鼾声。妻子怔怔的，没有理出头绪来。

    新年是喜庆的，正月是亲朋好友的，可时月既没有喜庆的心情，也没有串门走动的意思，整天昏昏沉沉的，时而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愣，时而*着床低头沉思。初六过后，打工者频频外出，时月却没有外出的迹象，妻子的心情随着时月的表情时紧时松，沉闷的正月在不紧不慢中走过。

    初八天刚放亮，时月早早起床洗漱一番，菜色的脸添了一丝红彩，凌乱的头发一丝不苟地趴在头上，皮夹克在洁白的衬衣下显得锃亮炫目。妻子精神抖擞，猛火烧水做饭，儿子不再迟迟缩在被窝里。天气格外爽朗，时月的灿烂给家人送来了明媚的阳光。时月春风得意地走出家门，皮鞋敲击着硬硬的土地。天已透黑，妻儿看到时月喜气洋洋的样子，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妻子趁着时月高兴壮着胆子问：今年还出门吗？

    时月说，一时走不了啦。

    怎么走不了呢？外出打工的走得差不多了，要是累就在家多歇几天。

    时月说，不是多歇几天，是三个月。

    妻子睁大迷茫的双眼呆呆地望着时月，半天说不出话来。

    时月望妻子痴痴的样子笑着说，看你那痴样，这是多日反复考虑而又非做不可的事件，不然我会心神不安的。

    妻子说，怎么净说些没头没脑的话。

    时月说，初一我家鞭炮哑了，走到四平家门前看到了那么漂亮的洋楼，我家楼房显得多寒碜，逼得我家开门鞭炮都哑了。

    妻子说，四平家借了不少债，再则我家楼房盖了才四年，楼房样式年年变。

    时月说，借债也得盖，农村人*楼房撑门面，在外拚死拚活的挣钱不就是争个面子，吃好喝好别人是看不见的，好楼房儿子找媳妇也容易。

    妻子说，儿子正月十二就开学，留点钱报名。

    时月说，念什么念，书读得再多还不是挣钱，晚出不如早挣，楼房做好后就带儿子外出打工，好把房债还上。

    三个多月后，一幢洋楼在阳光的照射下耀眼生晖，时月带着炫耀的满足仰视着。

    青苗挂着晨露，一个男人背着沉重的包袱，瘦长的少年拖着沉重的脚步亦步亦趋，中巴扬起漫天的尘土罩着女人，她雕塑似的久立在路旁望着尘土弥漫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