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新婚之夜后,没有人再在这床上呼吸过。
那时候我们太累了,你父亲去厕所吐过回来就马上睡着了。那一夜他碰都没有碰我,母亲说,哧哧地笑,然后沉默。
那是五月,那一年我们已经有了樱桃。春天很早就来了。
我们自己去采樱桃,你父亲和我。我们在采樱桃时吵架,回家的路上也没有互相说一句话。采樱桃时,在没有人的广阔葡萄园里,你父亲也没有碰我。他像根木桩一样站在我身旁,不停地吐出湿湿滑滑的樱桃核,我那时候就知道,他会在生活中经常揍我。
我们回到家时,村里的女人们已经烤好了一篮篮的点心,男人们已经宰好了一头漂亮的小牛。蹄子被扔在粪肥堆上。当我穿过大门走进院子时看到了那些蹄子。
我走上阁楼去哭,不让任何人看到我,不让任何人知道我不是幸福的新娘。
那时候我本想说,我不要结婚,但我看到了那头被杀的牛,外公会杀死我的。
一阵咳嗽摇晃母亲的头,唾沫从嘴巴里飞溅出来。同时她的脖子变得皱皱巴巴,又短又粗。它曾经应该很美,曾经,早在我出生之前。
自从我出生后,母亲的rx房松弛了;自从我出生后,母亲的腿出毛病了;自从我出生后,母亲的肚子臃肿下垂了;自从我出生后,母亲得了痔疮,在厕所里痛苦呻吟。
自从我出生后,母亲说我作为孩子要有感恩之心,她哭起来,用一只手的指甲抓挠另一只手的指甲。她的手指皲裂、僵硬。
只有在数钱时,她的手指才会平滑,像蜘蛛织丝一样灵活。
母亲把钱藏在卧室瓷砖壁炉的管道里。父亲想买东西时总是要钱。他每天都想买东西,每天都要钱,因为所有的东西都要花钱。母亲每天晚上问他拿钱干了什么,他拿这么多钱又干了什么。
当母亲去取钱的时候,她不会把窗子的百叶帘卷高。她在明亮的白天啪地打开房间里的灯,有五支灯杈的灯架上,仅有一个混浊的灯泡里射出光线。其余四支都暗淡无光。
母亲在数钱时大声说话,以便用手和眼更好地认清钞票。她不停歇地数着百元列伊的钞票,时不时地往手指尖上吐口唾沫。
她的手皲裂,夏天里绿得就像她照料的植物。
春天的晚上,母亲除完蓟草回来,口袋里装着带给我的酸模,夏天则是一朵巨大的向日葵花。
我走进后院,和鸡群一道吃葵花子。一边想着那个童话,一个小姑娘总是先喂她的动物,然后自己才吃。后来那个小姑娘成了公主,所有的动物都喜欢她,帮助她。后来有一天,一位英俊的金发王子娶她为妻。他们是远近闻名最幸福的一对。
鸡群把所有的葵花子都啄干净了,歪着脑袋看向太阳。向日葵花空了。我折断它。里头有白色海绵状的髓,弄得手上发痒。
要是蜜蜂飞进一个人的嘴巴里,他就会死。它刺进人的上腭。上腭肿大到让这人窒息,死于自己的上腭,祖父说。
我在摘花时不停地想,我不能张开嘴巴。只是有时候我来了唱歌的兴致。我咬紧牙关,咬碎歌声。我的唇间挤出哼哼声,我东张西望,看是否正好有只蜜蜂循着这哼哼声朝我而来。远远近近都看不到蜜蜂。
但我想要有一只过来。然后我会继续哼哼,让它看看,它飞不进我的嘴巴。
两条僵直的辫子,翘向两边。把两只发网绑进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