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是绝对的,但我不是。
我曾以为我有着最虔诚的信仰,能支撑我战胜一切困难,戳破一切诱惑,直到生命终结,再前往主的国度,捧起属于为我存留的荣耀。
我曾认为我的人生是这样的,也应该是这样的。
“时间到了,团长。”
尼古拉斯睁开眼,经过短时间休眠,他已经恢复一定精力,足以应付接下来的战斗。
是的,我的人生因为神的旨意改变了。
我来到了这个神的光辉难以穿透的世界,在神之敌的眼皮子下行动,为吾主钉下降临的楔子。
但……
尼古拉斯站起身,望着纹理分明、布满老茧的双手,眼中闪过一丝动摇。
梦境越来越真实了,明明以前只能细致到最粗的几条掌纹。
毫无疑问,邪神的力量在增强,距离祂降临的日子又近了。
这是我造成的吗?
我不知道。
盖因那是千面之神,司掌阴谋和混乱,也许我做的一切都在祂的意料之中,亦是祂希望我去做的事情。
毕竟,从进入这个梦境到现在,我一直没有遭受那群混沌信徒的攻击。
我动摇,我惶恐,我担心我的信仰被改写,我恐惧我所做的一切都为邪神做了嫁衣。
主的光辉已经长久的熹微,神谕也只剩下低沉的呢喃。
那究竟是警告,还是鞭笞呢?
亦或者……那是我被抛弃的宣言?
主啊!主啊!主啊!
请告诉我究竟该怎么办!
我长久的祈祷,但始终一无所获。
也许我早就被遗忘了。
又一次,我产生了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那是我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因为神是伟大的,不可能忘记祂的信徒。
大概我的信仰已经动摇了吧?
也许再这么下去我会堕落吧?
我已经撑不下去了,我的意志不再坚硬如钢。
也许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我想得那么坚定。
但是在我彻底坏掉前,还是有那么一些事是我能做到的。
“出发!”
尼古拉斯放声咆哮,率先走入满天风雪中。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平安夜的森林远比平日要安静,就连脚步声都变得微不可闻,像是被层层叠叠的雪花扼死了。
“真是让人不安的宁静,团长。”希兹克利夫走到尼古拉斯身边,压低声音:“我有点担心有人埋伏。”
“那种事情无所谓,我们该担心的不是这个。”
尼古拉斯笃定地说:“庸才们已经被魔女的障眼法吸引走了,整个艾恩葛朗特最强一批的玩家就在此处,就算有人灵机一动,看到我们也该明白退避的道理。”
如此骄傲,尼古拉斯分析着现在的情景,可是在分析的最后,尼古拉斯的骄傲被自己打碎。
“我们唯一要担心的只有魔女,不管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
希兹克利夫嗡动嘴唇,难以抑制心中的惊讶:“真没想到团长你会这么说,我还以为团长你什么都不会怕呢。”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
尼古拉斯铁铸般冰冷坚毅的脸上难得露出苦闷和嘲弄的神色。
那是自嘲。
“又有谁能什么都不怕呢?只不过是见过了更加可怕的东西,所以要稍微胆子大那么一点。”
“即便是我,也是会害怕的啊!”
说不定正在和我交谈的你都是邪神的信徒也说不定。
脑中闪过警惕到癔症的想法,尼古拉斯眼神闪烁,最终,他做出了什么决定。
尼古拉斯偏过头,压低声音,对希兹克利夫说:“如果我被魔女杀了,兄弟们就拜托你了。”
像是承受了千斤重担,希兹克利夫艰难地点头,于是就连最后的交流的余音都被风雪吞没。
前进,前进,不知何时起,队伍两边的树上落满了鸽子,洁白的羽毛和同样洁白的雪几乎融为一体,只剩下猩红的眼球密布,如此显眼,仿佛积雪落上点点血渍。
真是令人不安的景象,明明是和平的象征,此刻却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凶险。
这是警告,也是预言:若再往前,这雪上便会如此沾满鲜血。
冷冷地看着那只最大的鸽子,尼古拉斯抬起手,做掌刀状,在喉间短促地一划。
叹息声响起,回荡在每个人耳边,却找不到声音的来源,紧接着群鸽振翅,雪崩般向天空飞去,震落无数积雪。
一条道路出现在众人面前,那无雪的褐色树枝和绿色的针叶就是最好的道标。
既然不怕死,那就过来吧。
尼古拉斯在风中听到了这样的低语。
宛若嗤笑,尼古拉斯轻哼,决绝地迈出脚步。
没有再绕路躲避随即传送点的必要,冯世为他们规划了最短的直达路线。
沿着鸽群留下的小道,尼古拉斯等人没过多久就抵达目的地,看到了那个令人惊艳的身影。
就像是漂泊至此的圣女,亦或者欣赏雪夜的精灵,为这雪夜森林中孤寂的空地增添了一抹生气,画龙点睛地成就了这一份唯美的风景。
如此寂寥,仿佛站在世界尽头回望尘世的妖精,满是眷恋。
这才是魔女,冷静又疯狂,温柔又残忍,美丽又丑陋,既造就勇士又终将摧毁他们。
诚然,猎人工会里的每一个成员在同龄人中都是首屈一指的存在,但那种连人都不会杀的战士迟早会死在自己的仁慈中。
这,便是魔女。
“你们来啦?!”就像是遇到了老朋友,冯世无视了深渊骑士们散发的杀气,惊喜地问:“让我猜猜,你们也是来获取复活道具的吧?”
回应冯世的是死一般的沉默。
像是演独角戏一样,冯世没有因为对手的沉默停止,自顾自地说下去:“不过我想要验证一些东西,所以能把复活道具让给我吗?就当是上次分辨内奸的报酬了,如何?”
“无所谓。”尼古拉斯平静地回答,作为交换,冯世的笑容像是遇到了水流的盐堆一样飞快的垮塌消失。
“果然,你们的目标不是复活道具,是我,对吧?”
取代语言,出鞘的骑士剑回答了冯世的问题。
“啊……有点麻烦啊。”
冯世看着那些寒光闪闪的刀剑,没有露出害怕的神色,好奇地问:“为什么会想到杀我呢?明明之前还恨不得把我赶得远远的,一点都不想靠近,这中间的差别也太大了吧?”
“因为你太招摇了,这里是邪神支配的梦境,任何人都应该屏气凝息,小心翼翼地活着,直到这个该死的梦境结束。”
“相比之下,”尼古拉斯拔出剑,立在身前,目光灼灼:“你不觉得你的实力增长速度太快了吗?”
“就这?就这!”
冯世摊开手,错愕地反问,不复初见的唯美圣洁,狭促得让人恨不得一拳捣上去:“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因为这种近乎直觉的理由选择攻击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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