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逝的云

    第二天，我向父母撒了个谎，便匆匆地搭上了去温州的火车。

    我怎么也想不通，一向单纯老实贤惠的妻子，怎么会背叛我，我多么希望这是一场梦，而不是真的，我不信，说什么我也不信。一路上我幻想着无数个假设：也许是她工作不顺心，也许她身边睡着的本就是一个有男人腔的女人，我尽力地控制着情绪，自己安慰着自己。

    四

    凭着她表妹给我的地址和交待的线路，我在温州很快找到了她打工的那个工厂。可是出乎意料的是，筱云在前几天就辞职离开了这个工厂。这使我大吃一惊，不该发生的事终于发生了，她离开了这个工厂又能到那里呢？

    厂里知道这事的人都用同情眼光看着我。还是一个老乡告诉我，筱云在厂里和一个比她小三岁离了婚的老乡关系一直很好。老乡叹气地说：谁都知道那小子不是个好东西，游手好闲，是在温州混日子的人，可是你们家那位不听劝，非要和他好，前段时间她看见她表妹要回家，知道这事情会败露的，就商量着领了工资辞职离开了。

    我心无主措漫无目标地在工厂附近寻找。我气得发疯，明知道这已经是真的，可没有亲眼看见，不弄个清楚明白叫我怎么甘心呢。为了解开我心中的疑惑，厂保卫科还打开了几个星期前的监控录像。让我清清楚楚地看见她每天上下班的时候，会有一个男人亲亲密密地和她走在一起，录像中那股相依相偎的身影让我无地自容，充满仇恨。

    我决心要找到她，跟了我十多年的夫妻，高高兴兴地出来，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可这十多年来我找不到她不爱我的影子和理由，她怎么可以红杏出墙，投怀送抱委身于他人呢，可我到那里才能找到她呢，我该怎么办？

    几天来，为了找到她，我似乎翻遍了那里的每个角落，想到她可能要去的，能躲的地方。我到过宾馆、旅店、车站、码头、网吧、工厂我举过牌子，贴过广告；到过电视台，去过派出所，我说过、闹过，哭过、喊过；我在白天、在黑夜，在风里、在雨里，我露宿街头，我盼望着妻子的影子，幻想着奇迹的出现。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我依然找不到他们的影子，打听不到他们的消息。我的哭喊、寻找是唤不回她那一颗迷惘的心。她是鬼迷心窍。我的身心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精神崩溃到了极点。

    我开始仇恨这座城市，这家工厂，以及与她一起来的表妹。是这一切让我妻离子散骨肉分离，但又能怎样、能怪谁呢。我身心交瘁精疲力竭。我躲在一家夜食店里，要了二碟菜一瓶二锅头，我什么也不想，一任胸闷抑郁的心在酒的浇灌下尽情地发泄；我什么也在想，我想起鲁迅笔下的祥林嫂，她恨的是狼刁走了儿子，而我恨的狼呢？我和祥林嫂又有什么区别。我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酒疯子，我哭天喊地直指苍天。我感到人性被曲扭，婚姻被嘲弄。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十多年来，不，从小到大的夫妻感情竟不如一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家里还有儿子啊，我怎么回去见我的家人、儿子还有父老乡亲。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我只感到头一阵阵的痛，肚子里一直在翻江倒海，我想就这样死去，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这时仿佛有人在旁嘀咕着是那样刺耳：“别人不爱你，你还为她死去活来，值得吗，真傻！”

    “要是我，是金子我再也不要，男人嘛，就要提得起放得下，把命都要搭进去，真是滑稽。”

    同时，还隐隐约约地听见有人在哭泣，声音那么小还是一个女人，又象有些熟悉，我想睁开眼睛，我想爬起来，但都力不从心。

    当我真正地醒来，已是次日的早晨了。我睁开第一眼时，就看见蹲在墙角里的一个女人，她正红肿着眼睛向我张望，显得有些焦虑郁闷，我认出那是她表妹，她不是在家吗，床头边还放有浠饭馒头，显然是为我准备的。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回到这里来的，又是怎样睡在她的寝室里，一切好象都明白，一切好象又不明白。后来我听说她怕我下来出事就匆匆地赶来了。是她找几个老乡去把我找回的，我还能说什么，能怨谁呢。细想她表妹也不容易，二十七八的姑娘，在婚姻问题上也是一波又一波，至今未婚，据我妻子早先讲她的个人问题很不顺利，她决定终生不嫁。现在想来也许她是正确的。

    五

    回家后，我急忙赶到筱云家向她父母说明了情况，并想从他们那里知道筱云的一些信息，看他们是否有串通好的嫌疑，但她的家人却打死也不信筱云会做出这种事来，说几天前筱云还打过电话，叫他们有空一定要去看看小外孙，等她下次打电话来再问清楚，要是真的决不放过她，反而还安慰我说他家的女儿他知道，决不会做这种事来，如果真是这样，就决不认这个女儿，和她一刀两断，看来他们也蒙在鼓里，我还能打听什么呢，反为他们担心而感到不安。

    经过了一场山崩地裂暴风骤雨般的蹂躏，我心如刀绞、疲惫不堪，横身象散了架一样，人也削瘦。但我的目的只有一个，要她的出现，要她亲自为我解开心中这个结，是我的错又错在那里？是我辜负了她还是不配她，或者说还另有隐情。我决不难为她。

    我总在想，筱云善良单纯，她怎么可能做这样不负责任、伤害家人的事来？我怀疑她是被那个男人给骗了，更担心下落不明的她会有危险。我终日神志恍惚，没有心思做任何事情，现实是我的老婆跟别人跑了，果园、鱼塘、牲畜都是什么东西，父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妹妹也请了假一方面在安慰我，一方面忙我料理事务，看见他们忙，我又于心不忍。

    家人都知道我心里难受，特别是儿子，小小年纪已经懂得关心体贴我，看着他那乖巧懂事的样子，我更是难受。可是我那傻傻的妻子呀，她怎舍得抛弃这么好的家，这么可爱的儿子远走他乡呢？可是她又究竟在哪里？

    人经过一场磨难后，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变化，这些变化今人困惑，今人猝不及防。是的，我变得异常麻木，无所事事。都说这是命，是命中注定的，是有着某种因果关系的，可我找不到。夜深人静转展难眠的时候，我总会幽灵般的来到小河边，去走走，去坐坐，去抽烟，去回想着妻子的影子。我向小河诉着我心中的苦闷，倾吐着我心中的悲伤，可小河不解我情，还是那么漆黑，那么寒冷。有时让我迷了路，忘了自己，忘了孤独。我不知道最终将是怎样的结局。我将如何面对，我只有在焦虑中等待。我感到生活的残酷，日子的艰辛。

    可万万没有想到，我期望的结局竟是我妻子投河自缢的消息。

    就是在那天早晨，我因晚上做了个恶梦，很不舒服，躺在床上不想动弹。忽然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子，那喊声叫人揪心，一声高一声，说筱云在小河的那个深潭里给湮死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匆忙地穿起衣服向河里奔跑。可老远就看见河滩上平放着一个人。直觉告诉我，躺在那里的就是我妻子，那一刻我的心速突地加快了，泪水也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我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我哭、我怨、我恨、我傻傻的妻子呀，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要用死来面对我，我只要你回来什么就好说呀。往后的日子我该么办啊！

    在她留下的遗书中是我才找到了一点答案，她说：

    亲爱的：

    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样的称呼你。我知道我不配，但我想配却已经迟了。

    当我选择着回家还是赴黄泉路时，我是多么地犹豫不决呀，我又多想回到我们的过去。上学时，我俩一起来去一起在河边玩耍，一起争着让着吃零食，那笑声是那么天真、那么纯朴，那么令我终生难忘；相恋时，你俩一起看电影一起逛街一起谈天说地，是那么快乐、那么幸福，那么让我回味；结婚后，你对我更是加倍呵护，我高兴时你高兴，我不高兴时你想着法子让我开心，大事小事抢着做，现在想来都让我感动得落泪

    那时，我的世界我的生活，是天真、浪漫、无忧无虑的。

    如今，当我走上了打工路后，我竟没有想到这是我从黑暗走向死亡，从罪恶走向深渊的一条不归路。我知道这是我的虚荣心作祟，我是被我的好强好面子好幻想的心给毁了，给断送了。我能怪谁呢。我幻想着大城市，幻想着花花世界，幻想着浪漫。我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放着真爱找罪受，放着快乐找痛苦，现在想来我是多么地幼稚可笑啊。

    我不想说那个流氓骗子如何如何地骗取了我的天真、我的心，以至于表妹和老乡们劝我时，我还理直气壮地说不要他们管，我在寻找我的至爱。现在想来是多么地聒不知耻。我与他离开工厂后，他的丑恶嘴脸彻底地原形毕露，他强迫我一起贩过毒，行过骗，干些不正当的勾当。我不干还被他打过、骂过、过着非人般的生活，我的泪水哭干了，脸面丢尽了。那时我是多么地想你，想向你诉说这一切啊。我离你而去，我想你一定很痛苦，很的悲伤，我只有请求你的原谅，你的宽恕。我是在称他不注意时偷偷地跑开的，他不人是魔鬼。

    我多么想家，想去看看你，看看儿子，想和你们一起睡过安逸的觉啊，那温馨的日子我为什么没有珍惜呢，想想我所做的一切我还有什么脸面与你们相见，你能接受我么，即便你接受了，我还有何脸面活在这个世上，吐味星子还不把我湮死，我不想苟且偷生，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

    我多想再好好地做一次你的妻子啊，可我不能，如果有来世我再一定好好做你的妻子，请你宽恕，请你原谅。让我俩的爱是从小河开始，那就由小河而结束吧。

    在奈何桥上我会回头看看我的夫，我的儿。

    永别了！

    云飘逝了，我的心凉了。

    (结尾：故事中的“我”是一个朋友的弟弟所述，据说后来她妻子的表妹想与他组成一个家庭，被他挽言谢绝了，他说终生不娶，孤身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