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前受那点儿小小心伤,仿佛彻底改变了性子,连普通朋友都无心理会,除了个张云天还有来往,其他人都弃之如敝履。若不是这回柯老病重,恐怕他都不会再回s城一步。
她低头检查了下自己的指甲,稍微有些不满意。再抬头,却发觉儿子正看向窗外愣神。
窗外的大幅广告牌上,一个年轻的男人半侧着一张脸。光影很漂亮地描摹出他挺直的鼻子与利落的下颌线,眉眼微垂,似在沉吟什么,让人情不自禁地窥探他露出来的少半深黑瞳孔。巨大的画面将他令人惊艳的凌厉与俊朗都最大限度地展露出来,确实有几分夺人眼目的本领。
“我不喜欢他。”江母说得很直白,语气平静而寡淡,“他不配站在这里。”
柯江收回视线,表情淡淡的,没什么异样:“谁在乎呢。”
柯老难以忍受这一年寒冷的冬天,病情乍然加重,以至于人都有些不清醒了,格外畏惧寂寞孤独,三催四促地、近乎恳求地呼唤儿孙归来。柯江自然不会拒绝,在回来后,几乎离不了病房——那个强硬的老人终于展现出对死亡的畏惧,与孩童对疼痛的恐惧如出一辙。他仿佛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时刻需要最体贴最温柔、最发自真心实意的小孙子伴在身旁,要柯江与他逗乐聊天,要柯江为他擦身换药,甚至旁的人都不许近身。只有在他服药睡下后,柯江才有能出去喘口气的机会。
事实上柯江也对照顾祖父心甘情愿。他有许许多多的话想对祖父说,但每每说到一半又止住了。他在刚回来的第一天,就哽咽着道了歉,可病床上的老人虚弱、消瘦,平静而祥和地宽恕了他,让他不要再多说。这样的表现仿佛在告诉柯江,他之前有多可笑,为了自己的小情小爱而忽略了陪伴老人的最后时光。
在他眼中,这是一场远远不能弥补的赎罪。而在旁人眼中,就不尽如此。在此之前,柯江公然出柜、被逐出家门,柯成还当众放过狠话,说从没有这样一个弟弟的事儿还历历在目。可一转眼,灰溜溜离开的柯江又再次回来,柯老对他的看重更甚以往。柯成都不被允许在老爷子醒的时候到病床前侍奉,而柯江却可以,这不明摆着打了他大哥的脸么?
柯嫂刚出月子没多久,就被她丈夫拉着,以让老人家见见曾孙的理由,才得以进一回病房。还在襁褓中的婴儿由一名保姆小心抱着,半蹲半跪在床侧,送至老爷子面前,嘴里还满是讨好的吉祥话语。而柯老看了半晌,说得第一句话却是:“真像江儿小时候!”
柯成当即脸色难看下来。
他机关算尽,想尽办法挫败了他弟弟的所有锐气,却忘记了身后长辈的心都是偏的。而老爷子甚至要求,趁着元旦算个节日,要大办一场年宴。说得真切动人,为自己生病冲喜,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熬到农历的新年;实则人人都明白,是老爷子要趁着自己还能说话的日子,昭告天下地将小孙子再次名正言顺地迎回家。
柯江倒是无所谓。他站在酒店大厅中央时,依旧穿着得体,一身手工定制的西服极其合身,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身材。与他兄长外貌的庸碌相比,肖似生母的五官让他看起来十分迷人,皮肤白皙,眼睛黑亮,天然带着笑的模样,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相比起去年时的来者不拒,今天的他似乎显得更加矜贵,眉眼间都带着漠然的漫不经心。虽人群簇拥之中,他依然能手持酒杯,与人觥筹交错间嬉笑怒骂,显得从容平淡而不失戏谑,但细心的眼睛总能发觉,他与以前有些不同。
太多人往来逢迎,为他敬酒关心。而柯江丝毫不怯,一杯杯的酒水下肚,仍能面色不改。所有人都在暗自盯着他瞧,只是其中有一道目光太过炙热与浓烈,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孩,仍然这么不懂礼数。直至后半场,柯江才第一次离开人群,独自前往洗手间。
一个年轻的男人紧紧地跟着他,站在洗手间的门前一动不动,仿佛一位僵硬的骑士。
而柯江就像毫无察觉,平静地洗手,耐心地等待烘干,井井有条地转过身去,才似终于发现了那人一般,微微挑了挑眉毛。
眼前的年轻人无疑是俊朗到漂亮的,只是眼睛里的红血丝无法消减,人又瘦,显得别样憔悴。他在与柯江对上目光时,浑身一震,下意识地半张开唇,而下一秒柯江的话却让他如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
“晚上好,”柯江说得彬彬有礼,却仿佛在对陌生人说话,“您挡着我路了。”
第6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