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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只缘身在最高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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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历四年七月二十日巳时,王实一行终抵达天津城郊。此时晴空万里,天津卫城的城楼遥遥在望,队伍里顿时发出一片欢呼声。

    而就在同时,遥远的北京城里,通向紫禁城东面的林荫道上,一身布衣的游七气喘吁吁的往文渊阁赶去。

    至英宗正统七年(1442)建造翰林院之后,文渊阁作为大学士等官员专门的入直办事之所,遂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秘阁禁地,从此后,凡入内阁,曰直文渊阁。

    世宗嘉靖年间,文渊阁制进一步完善。据载:嘉靖十六年命工匠相度,以文渊阁中一间恭设孔圣暨四配像,旁四间各相间隔,而开户于南,以为阁臣办事之所。

    阁东诰敕房装为小楼,以贮书籍。阁西制敕房南面隙地添造卷棚三间,以处各官书办,而阁制始备。

    其职掌入内阁,预机务,出纳帝命,率遵祖宪,奉陈规诲,献告谟猷,点简题奏,拟议批答,以备顾问,平庶政。

    阁门还高悬圣谕,严申规制:“机密重地,一应官员闲杂人等,不许擅入,违者治罪不饶。”

    可见,文渊阁已成为事实上的内阁,其地位和作用非同一般。

    这是游七第一次前往文渊阁,如果不是急事,他平常也不愿意来这里。作为内阁首辅的幕僚游七,出入文渊阁倒不算什么。

    手上有了张居正的牌子,游七一路畅行无阻,很快就来到了文渊阁外。无需堂吏通报,神色凝重的游七直接走了进去。

    屋内,刚刚写完《请裁抑外戚疏》,张居正又从头到尾仔细看过两遍,自觉无一字不妥,这才感到完成了一件大事。

    他长吁一口气,放下笔正想起身走走,门外此时恰好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一抬头,却见满头大汗的游七已经到了屋里,便问他:“叙浦,你怎么来了,有何事?”

    游七走前一步,放低声音,焦灼答道:“叔大兄,老家出了大事,老太爷被人打成重伤。”

    “什么?”

    张居正猛的挺直了身子,追问:“谁打的?”

    “听说是金学曾的手下。”

    “金学曾,这……这怎么可能?你从何得到的消息?”

    金学曾,钱塘人(今浙江杭州),此人为隆庆二年(1568年)进士,授工部主事,历郎中,改礼部主事,出为湖南督学。

    万历十年(1582年),张居正死后,起用为佥事,任右佥都御史,福建巡抚,期间曾下令推广种植甘薯,称番薯为“金薯”。

    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金学曾提出驻兵澎湖的计划。此人善草书,后著有《海外新传》。

    可以说在原时空的大明,金学曾是明朝把眼光投向海外,睁眼看世界的第一人。

    此人才华横溢,品行端正。张居正很欣赏,破格提拔重用了他。即使张居正死后,金学曾依然得到了万历皇帝的重用。

    听说是金学曾的人打伤的父亲,张居正一脸的错愕。游七答道:“赵谦派人驰驿送信,一路加急,四天赶到了北京。”

    游七说罢,递上一只盖了荆州府关防的大信袋,张居正接过,从里面掏出两封信来。

    一封是父亲亲笔所写,陈述自己如何被税差打破脑袋,现卧病在床已是不能起身。

    另一封信是赵谦写的,就荆州税关执意当街捉人,张老太爷上前劝解反遭毒打的过程详尽描述。虽是私信,满纸透出的都是对金学曾的不满。

    金学曾、赵谦这两人均是张居正推荐提拔之人,现如今在荆州两人却闹得水火不容,最可恶的是还把自己的老父亲牵扯进来。

    张居正还来不及对这件事情作出判断,荆州又有急件送来,游七赶紧取来急件。

    张居正接过一看,急件上盖的是荆州税关的关防,拆开一读,是金学曾写给他的一封长信。

    内中不单单对老太爷的误伤,深表自责,表达了诚挚的歉意。同时将赵谦担任江陵县令时,私自将官田一千二百亩赠给老太爷的事抖露了出来……

    一连三封信,让张居正胆战心惊,心情骤然紧张起来。

    从信中可以看出,金学曾与赵谦已经撕破了脸,荆州两个四品衙门闹起来,荆州城中的混乱局面可想而知。

    更要命的是,自己的父亲竟然瞒着他,私自接受赵谦贿赠的官田,这件事一旦大白于世,他张居正顷刻间就会变为众矢之的,前途着实堪忧。

    自他担任内阁首辅以来,随着《考成法》的落实实施,大力清查各地田亩,推出税收”一条鞭”法。张居正等于把朝廷上下、各地豪强得罪了个遍,就如同坐在火山口上。

    如果此事泄露出去,不必心存侥幸,这肯定会,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人再利用这件事情来攻击他,后果之严重可以预料,轻者去位,重者……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张居正的目光又落在刚刚完成的《请裁抑外戚疏》上,这份折子针对的可是李太后的家人,呈上去这真就全得罪遍了!

    想到这里,他脸上不由泛起一丝苦涩。难道真的要变成孤家寡人吗?

    张居正望了眼正在擦汗的游七,沉声问道:“叙浦,说说看,这件事你怎么看?”

    游七放下揩汗的毛巾,瞅了眼张居正,思虑着说道:“老太爷被打,这算是重大事件,荆州府哪敢不加急禀报,金学曾与赵谦,都是你当首辅后提拔的人,依我看,这两个人都有问题。”

    “哦,此话怎讲?”

    “叔大兄,这赵谦从江陵县令做到荆州知府,在荆州城呆了八年,对荆州的情况,早已了如指掌,根基也打得牢靠。

    前段时间,我听家乡来的人讲,他与老太爷的关系非同一般,对你在荆州的家人也照顾得极好。

    此人的特点是灵活,会办事,但有些油滑。

    再说这金学曾在短短两年间,由九品观政骤升为四品御史,升官之快,这在国朝中不敢说后无来者,恐怕是史无前例。

    这个人的特点是不怕得罪人,肯干事,在浑浑噩噩的官场,这种人实属难得,但他的缺点是恃人傲俗,好大喜功。

    依在下猜想,他到荆州肯定摆着京官的架子,自恃有你这位首辅支持,不把赵谦等一干地方官员放在眼里,故两人生了嫌隙。

    金学曾唆使属下不问青红皂白捉拿税户,以致误伤了老太爷,赵谦逮着这等机会,当然会邀约众位官员,对金学曾群起而攻之。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至于两人的孰是孰非,派人一查便都知道,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难事。现在,我最担心的,倒是老太爷的伤势。”

    听这一番话,张居正知道老太爷侵占官田之事,游七毫不知情,所以他才会有这种判断,不过此时,张居正也不想把事情捅破。

    他想了想后,才缓缓答道:“叙浦,我分析了一下。老太爷的伤势,我估计不会太重。”

    “你怎么知道”

    “你看看老太爷的亲笔信。如果伤势严重,真的卧床不起,他哪里还能写信!”

    “有道理!刚才我接到消息时就慌了,没想到这茬。阿弥陀佛,老太爷无大碍,在下也放心了。”

    张居正打心眼里感激游七一片真情,他把眼下发生的各种事情放在心里头掂量一番。

    沉默了半响,张居正突然开口吩咐道:“叙浦,你马上去找亲家翁刑部王之诰尚书,请他调缇骑赶到荆州,让他们去拆毁祖宅前的大学士牌坊。”

    “什么?”

    游七先是一惊,随即醒悟过来失声道:“难道是赵谦有……”

    “嗯,你明白就好。这种事肯定是瞒不住的。我现在身居高位,如履薄冰。变法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容不得出一点纰漏,否则我等将万劫不复。风雨欲来呀!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张居正话虽然说得隐晦,但游七很快就了解了来龙去脉。赵谦肯定有问题威胁到张居正,他要做的是和赵谦划清界线,将隐患消灭在萌芽之前。

    “我明白了!叔大兄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说完,游七神色郑重的对张居正拱拱手,转身就走了出去。

    赵谦集资为张居正在荆州修建大学士牌坊一事,游七早有耳闻。同时他还知道,一些官员与富户同时也集资为张居正在家乡石首盖了一座“大司徒牌坊”。

    当时张居正态度暧昧,对此事是既不制止,也不赞成。作为一个客卿,游七也不好掺和进去,因此并未阻止。

    建牌坊虽涉及到官员的宦囊,但毕竟和受贿是两码事,何况地方官员与桑梓父老的一片情意,当事人也不可完全忤逆。

    如今张居正的这道命令,实际上是向游七透露了重要信息,这赵谦出大问题了,可能涉及到老太爷,把老太爷拉下了水。

    看着游七离去的背影,张居正的目光留在那份折子上,咬咬牙嘀咕道:“时事艰难啊!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罢罢罢,是非功过,但凭后人评说吧。”

    下定了决心后,张居正取了内阁文笺,恭恭正正誊抄出那份《请裁抑外戚疏》,封匣之后,即时遣人送进内宫。

    ……

    第二天下午,皇上传旨在平台召见,张居正立即丢下手头事情赶了过去,李太后慈驾亲临。

    刚一坐定,小皇上就直接进入主题:“张先生,朕已看过你的《请裁抑外戚疏》,母后也看过,母后有话问你。”

    说实在话,李太后自清查田亩、摊丁入亩的”一条鞭法”谕旨颁布后,一直冷眼旁观京城内外文武百官的反应。

    这些天,李太后从臣子们的奏折以及东厂每日密报的访单中,已是了解得清清楚楚,也知道如今张居正处境艰难。

    朝堂内外舆情汹汹,张居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作为皇太后,无论是出于信任还是出于理智,对张居正始终都表现出极大的支持。

    但是她实在没有想到,昨日张居正呈上的《请裁抑外戚疏》,矛头直指她的亲人。

    没想到竟然这么驳她的面子,对于自己给父亲武清伯增加一点造坟工价银的要求,张居正因此会上疏而委婉回绝。

    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得罪了自己,失去了自己的支持。难道他想变成孤家寡人吗?

    此刻李太后心里是憋着火的,她很想当面质问张居正,你这是想干嘛?有何居心!

    不过看到张居正疲惫的样子,李太后的心又有些软了。她的心里虽然想的是这档子事,开口问话时,却又宕开话头先扯到别处。

    “嗯,张先生,听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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