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托大,就算看不在眼底,能少一事就少一事,我也清闲些。”两人虽然是同乡好友,但身份地位究竟大不同,小芳从小到大唯一的梦想就是有吃不完的食物,至于荣华富贵人上人什么的,却是一点想法也没有的。人贵自知,她就是一个目不识丁的村姑,也就只有那么一把子力气和刻苦耐劳的脾性,过不起勾心斗角的日子,想像不了那些皇亲国戚高官大臣们该是怎样的生活方式。
她的拳头比脑袋好用,过不来小云这种成天动脑不动手的生活。就算她确实非常羡慕小云的经历与所有的风光,但也就是羡慕罢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要过著跟她一样的生活。
“我看你也不是很瞧得上那张三李四的,偏又不要我给你找更好的对象,那么,你今天来找我,就只是闲著没事吗?”
“我怎么可能会闲著没事找你?当然是有事啊。”
“有什么是我帮得上的?”
“小云,你脑筋向来好使,我就是来让你帮我想一想。”
“帮你想什么?”
“就想,咱们女人,就一定非得嫁人吗?一个人不成吗?”
“也不是不成。但如果你遇著了喜欢的人,还是嫁人好些。”白云当然不希望小芳就把一辈子的目标放在为家人牺牲奉献上,完全没有自我。
“遇到喜欢的人?怎样才叫喜欢?”小芳皱眉,想像不出来那应该是怎样的感觉。
“对你来说,可能就像喜欢粮食一样。”
“人跟粮食怎么比?那完全不一样好不好,我一点也不会想要吃人肉的。”小芳瞪眼,觉得这个比喻差透了!
小云也从善如流,很快改口:
“那就换一个说法。如果有人能让你兴起一棍子打昏拖回家的念头的话,那八成就是喜欢了。”
“嗯,这话还靠谱些。”小芳点头,记下了。
之四:闷棍敲向何方?
小芳一直以为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自己的丈夫也就在那两人之中择一,就看这两个家庭的长辈对她的观感有没有好到将她迎娶进门了。她爹娘早早请人捎话,让她顺著自己心意去挑丈夫,家里完全支持,没有意见。
说是挑丈夫,其实小芳很清楚,是人家挑她。她知道,如果别人知道她与贺二奶奶有交情的话,那么多的是愿意来跟她攀亲的人,搞不好连掌理全府的大总管也会愿意让他的儿子来迎娶她。就算小云一点也不介意被她借势,但小芳觉得区区婚嫁小事就要抬出小云的名号来吓人,那也实在太小题大作了。
她只是一个厨房小丫头,刚从烧火丫头升到跑腿杂役,跟在一个采买调料的小主事身边,细活粗活都得干,日后最好的前途不过是当个厨娘或采买小避事,而这样的身份,在侯府的奴仆等级里,仍然是上不了台面的。以她的职务,能谈到的婚配对象,就是一样不入流的学徒或跑腿小厮。小芳不会觉得委屈,就像她说的,日子是过出来的,倒也不用去钦羡仰望那些看起来就前程光明、过得风光的人。
只要不用挨饿,其他都不是大问题。小芳一直是这样想的。
所以她完全不在意自己对那两名“疑似可能会成为她丈夫”的男人毫无印象,粗粗打过两次照面之后,转头就忘了人家长怎样。她很没心没肺的想:干嘛要记住呢?反正到时成亲了,总会记住长啥样啊,现在忘了无妨。
她对管事嬷嬷说明了,那两个人,她看过了,觉得都不错。就算哪家对她有意愿,她都同意。所以管事嬷嬷便去向那两家探口风了。只是,这一探,却是一个多月了,半点消息也无。可见,人家也正在挑著呢,希望在她这样的条件基础上,还能往上选蚌更有前途的丫头来配。小芳也明白,对那些家生子而言,她的条件实在不算好──不是家生子、职务没前途、长相平凡。
不过,她不急。婚姻这事儿,不过是搭伙过日子,她本来就没有抱著太美好的期望,也不觉得一定要嫁人。
日子就在等啊等里,又过了一个月,去吃了几顿喜酒。那两家却一直没有来消息,看来似乎是没戏了,小芳也慢慢看淡了嫁人这回事,她想,她这辈子都不会遇见能让她想敲闷棍的男人了。既然不会遇见,那么,独自一个人也挺好。
正当这样的想法逐渐在脑海里生根时,却没想到,她竟意外的送出了一棒子闷棍!
那日,她到南街办事,意外遭遇到抢劫事件──虽然人家抢劫的不是她,但她很不幸的恰好走入案发范围,成了被殃及的池鱼,窄小的巷子在三名恶人东南前后的包抄下,她想闪远点都没有机会,打斗便开始了。
三个人提刀拿棍的围著一名背著包袱的人打了起来,口口声声要人将东西留下。那名被抢的人手无寸铁,被打得节节败退,很快就退到了小芳躲著的地方,逼得小芳不得不加入打斗的行列。
小芳还算幸运,躲在角落时,捡到了一根扁担,正好可以充当凶器自保。她眼疾手快,在恶人没有发现她之前,便从后面相准了那名唯一拿刀的恶人,丝毫力气也没留的就用力一挥,当场将那恶汉敲了个不省人事。然后将恶汉手上的刀给拿了过来,丢给被抢的苦主,说道:
“别总是躲啊,人家要砍你,你躲个屁!快来砍回去才是正经!”一边说还一边躲著另两名恶人的棍棒,并不时回敬过去,一敲一个准,揍得剩下的两名劫匪呼呼叫痛。
结果,待那名苦主提著刀、做好心理准备,决定冲过来加入抗暴行动时,小芳早就将三名恶人给敲昏了──哦,不,应该说,虽然恶人只有三个,但她敲昏的却是四个人。
小芳觉得自己很冤,当她敲完三名恶人时,发现那个苦主就一直缩在旁边,让她一个弱女子独自面对恶人,心中百般不爽,转头就要骂上一顿时,哪里知道那苦主就朝她手上的棍子撞过来了,然后,竟然就这样撞晕了!
就这样也能撞晕?这男人是纸糊的吧!?
之五:闷棍之后
“我说过多少遍了,那时我刚从关外回来,身上带著京城贵人订的贵重货品,半点不敢担搁,就算生病也忍著不看病,就是要先把货品送到贵人手中。那时我全身高热,已经病了半个月了,一路奔波劳累,撑著一口气不肯倒,其实早就头昏眼花,浑身疼痛。我那是撑不住终于病倒了,而不是撞上你手上的棍子才昏倒的!我堂堂一个走南闯北的行脚商,当然练过拳脚,单挑七八个宵小不在话下,那日我是生了重病,才会昏倒的,不是因为你敲了我一记”
“好啦好啦,你说几百遍了,不烦啊?就当你是真的病得乱七八糟,而不是被我敲昏成了吧?”
“我是真的生病了,才不是借口!那时你还让人把我送去医馆,我在医馆养了一个月的病,那难道是假的吗?!”
“不是我请人送你去医馆,是我一个人把你拖到医馆,我力气很大,跟你掰腕子都能赢好不好?”小芳受不了的一手叉腰一手指著那个被敲闷棍的男人大做茶壶状的道:“我说,咱这一路从京城走到常州,如今都要进入永定县了,前前后后走了两个多月,你每天这样念念念的,有意思吗?”
“当然没意思,可你总不能老是把敲了我一棍子的事拿出来说嘴啊,明明不是那样的!如果那时我没生病,你就是敲了我十棍子,我也是不会晕的!”男人被瞪得有些气短,声音愈说愈小。
“可你明明就晕了啦,不管是怎么晕的,总之是晕了,不是吗?”这有什么好辩的啊?事实明摆著呢。
“但你也别老说啊,等我们回你娘家,你岳父岳母也这样说的话,那我脸往那搁?你瞧我这样熊腰虎背的,怎么可能被人一棍子就敲晕不是?你把我说得中看不中用,让岳父怎么看我?”
“好啦好啦,你别念了。如果你真的那么介意?件事,我就不跟我爹娘说你是被我一棍子敲来的丈夫不就成了?一句话的事,偏你说了一路。”
“我也不是”男人还想辩。
“好啦好啦,我了解。你口渴不,快喝茶去吧!”
纪小芳朝天空翻了个白眼,想像不到自己居然会嫁给眼前这个男人,甚至为了他而离开明宣侯府,放弃了她美好的厨娘梦想以及可以白吃一辈子的食物,就这样做了个行脚商人的妻子
每每想到这里,她都要叹气著真是孽缘。都是当初那根扁担的错,怎么就杵在那儿,让他给撞上了呢?
结果她就得为那一棍子负责,负著负著,就把终身给负进去了。
事到如今,她也搞不懂这个男人娶她、为她赎身脱籍,到底是报恩还是报仇啦?明明她是比较希望可以在明宣侯府待一辈子的,怎么转眼间,就出了府、嫁人了,成了眼前这个行脚商人的妻子啦?
虽然她愿意跟著他天涯海角的闯荡,见识天下各种风景;虽然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比那个张圆李木之流的人好得太多,既不轻浮,也不木楞,虽然有点噜嗦,但也不是不能忍受──是个人就会有些毛病,彼此也别挑剔了。小芳一向看得开,对人对食物都不挑剔。她只是一直在想:可以天南地北的行走,一个好男人,怎么,就让她下定决心离开侯府啦?
嫁人半年多来,小芳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就轻易放弃那么多那么多可以白吃的食物,就跟这个男人出来啦?
“喝口茶吧。你在想什么?”男人倒了一杯茶递给她,顺口问道。
“我在想,我怎么就跟你出来了呢?明明我早就打定主意一辈子吃明宣侯府的啊。”
“那里有什么好?我能让你吃得更好!”男人不悦道。
“再好也是要掏钱买!”这才是重点好不?想到就心痛,现在后悔不知道来不来的及?
“我掏得起。”男人的回应很有底气。身为一个成功的行脚商人,习惯了粗糙的生活,或许过不上也过不来大富人家那种穷讲究的派头,但纯粹满足口腹之欲却是半点问题也没有,有时甚至还能比京城的贵人吃得更好更道地。
“这不是掏不掏得起的问题”小芳瞪了男人一眼,对于这个话题,她同样也不想再说了。“算了,跟你说不通。”
男人撇撇嘴,对自家婆娘那满脸心痛肉痛的样子,早就学会无视,懒得生气了。反正人是赎出来了,想再回去当奴仆没门,她也只能在每每吃饭时捶一下心肝罢了,随她去吧。
小芳抱著头想了好久,叹气问道:
“喂,你脑筋好,那你好好想想,当初我们见面那时,被敲了一棍子的人,其实是我而不是你,对吧?”
“啊?”男人错愕,不明白自家婆娘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了?
“唉,果然”小芳叹气连连。“虽然晕倒的是你,但中闷棍的人,其实是我啊。”
男人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而小芳也没有解释的心情,只在心中默默垂泪想着──
小云只说遇上一个想敲闷棍拖回家的男人,就是喜欢。哪里知道,喜欢一个人,是得付出代价的!
呜呜呜,明宣侯府免费吃一辈子的饭,就这样没了
这闷棍敲得她好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