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将两人兜头罩住。
如果是初入副本世界的新人,恐怕不会过多关注副本里昼夜的变化。
初入陌生环境的恐慌令他们集中精力思考都很困难,这种属于现实世界的变化很有可能被忽视。
幸而宋归程已经在前几个副本的磨炼里,锻炼出更敏锐的观察力。
他关上了窗户,出于谨慎没有拉窗帘。
陈温屿的头发干得差不多了,温顺地贴在脑袋上:“以后的天黑都会晚一个小时?”
这是他们在副本里度过的第二天,1992年农历初八,距离中元节还有六天。
如果每天天黑的时间都推迟一小时……
宋归程瞳孔骤然一缩,那么最后一天天黑的时间将会推迟到第二天的凌晨一点,也就是中元节当天的凌晨一点!
凌晨1点,五楼会出现变化,这是李峄当初给他们的线索。
绝不能等到那一天。
宋归程揉了揉额头,好看的眉头微拧:“去五楼这件事不能再拖了。”
陈温屿不明觉厉地点头附和:“不能拖了!”
宋归程忍不住侧头笑了一声,浅棕色的眼眸里满是被小孩逗笑的愉悦。
“再不能拖今晚也不能去,”宋归程推他去睡觉,“明天再和大家商量这件事。”
陈温屿乖乖应了。
*
宋归程昨晚并没有睡好,巫止、鲜血、羽毛般的白光、冰冷的雨和陌生的声音,充斥了他的梦境。
那种无法被控制的沉迷其中的感觉,令他厌烦,甚至令他无端生出一丝恐惧。
对殊形诡状的鬼怪的恐惧,源自于他的生物本能,源自于生命受到威胁时生物警钟的拉响。
那些惊吓、紧张、害怕,好像垒在风中的沙堡,几个副本经历下来,已经被风侵蚀得不剩什么。
他无师自通地掌握了一项技能:如何用理性压抑自己的生理反应,将人类的智慧与鬼怪的力量放在规则这一岌岌可危的天平上殊死搏斗。
于夹缝中求生。
而他这次真切地感到了恐惧,从灵魂深处涌上来的恐惧,来源是一个梦。
一个细雨霏霏的梦。
他在沉沉的天空下、潮湿的空气里,感受到了一个他自己都觉得荒唐的词汇——安全感。
被风雨裹挟着的一方小小天地,他不必笑,不必说话,不必撑伞,他可以只问一句,这里为什么一直在下雨呢。
他听得出,问出这句话的自己并不讨厌下雨,他只是想多待一会儿,想多和这场雨说说话。
他希望这场雨永远都不要下完。
哪怕这场雨淋湿他,让他发烧生病,让他痛苦到浑身痉挛,让他永远被困住。
他也希望永远不要走出去。
巫止有一句话其实说得很对:你属于过去,且没有未来。
他害怕巫止,却并不是害怕巫止给他的疼痛。
疼痛令他清醒,疼痛不会说谎。
他害怕巫止轻而易举地窥探到他的灵魂,他阴暗幽闭的内心,他伪装出来的温和与善良,他的胆小懦弱和不堪一击。
他害怕巫止拉住他的那双手,害怕巫止对他露出的微笑,害怕巫止怀抱里冷冽的气味。
他害怕能让他感受到幸福的一切。
*
过多的思绪令宋归程今夜睡得同样不安稳,他蜷缩成一团,手里紧紧握住身下的床单。
炎热的夏天夜晚,电风扇在一旁默不作声,冷汗却浸湿了他身上的衣服。
宋归程在黑暗中睁开眼。
静默在黑夜中流淌,黑暗如有实质般在眼前流动。
他摸到了自己放在身上的弹珠,其实浓厚的黑暗让他什么都看不清,他也没有拿出来看,只是握在手里。
纯净得好像水一样,他无声地喃喃自语,手臂覆盖住自己的眼睛,嘴角扯出一个似是嘲讽似是难过的笑容。
如果陈温屿再长大一点,他或许就会明白,极致的善和极致的恶一样,终点都是毁灭。
一个是毁灭除去自己以外的一切,一个是毁灭除去一切以外的自己。
“哒、哒、哒”
耳边突然闯进一道声音,微弱、清晰、熟悉,黏腻地在空气中蜿蜒。
宋归程没有动,他只听声音也已经想象出了画面。
玻璃珠掉落、弹起、再掉落、再弹起。
似乎玩弹珠的人就站在他的床边,一边阴冷地凝视床上睡觉的人,一边把用手接住弹起的弹珠,再丢下。
宋归程知道卢源是怎么被引出卧室的了。
他把手臂从眼睛上拿开,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将计就计。
换做任何一个夜晚,他都会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任凭玻璃珠再怎么落下弹起,他都不会为之所动,而是背过身继续睡觉。
可偏偏是在今晚,过度的思虑让他的思维变得迟钝,让他的意志力变得薄弱,让他的梦醒得没那么快。
他缓缓睁开眼睛,转头,却什么都没看到。
声音在他睁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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