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没落,就看见那人自然而然地推门进来,连按门铃的意思都没有。
“你这人怎么这样,”程秀秀登时来了火气,她转过身去扶了扶眼镜,“我们没邀请你进……”
就见那面容十分俊美,身周萦绕着仙灵之气的青年身形一闪,竟已出现在她们面前,眉目一敛,看向她的目光有些怜悯:“原来如此。”
他的声音中像是和着某种神秘的韵律,程秀秀听来精神一恍,心下恼火不知何时也去了大半。
“大、大师……”站在儿媳身旁的老太太双眼放光,“您可是听说了我家的烦心事?我……”
谢漾元温和地冲她点点头:“老夫人莫急,前日我便说过要助您解决此事,请放心吧。”
答应这事的自然是原身,他是在前几天刚搬到这附近的时候邂逅了这家老人,只是那时他“全套披挂”,长胡子墨镜一应俱全,瞧着就像天桥底下五块钱看一次相的江湖骗子,也难怪老太太现在完全认不出他来。
不过人类的脑补能力向来是强大的,老太太看着谢漾元的目光顿时变了:“原来是托梦的仙人!”
谢漾元:“……”
一旁的程秀秀也回过神来,不耐烦地看了眼手表:“妈,跟您说过多少次,别总信这些有的没的——那因果报应若真有道理,我和伟强这么多年来积德行善,救了不知道多少人,还不是照样心想不能事成。”
“非也,”谢漾元叹了口气,“你们并非命中无子,只是早些年欠了债罢了。”
程秀秀一愣,随即翻了个白眼:“我不管你是从哪儿打听到我家情况的,但我们不信这个,您还是到别处打这秋风吧。”
“秀秀!”老人家脸色一变,厉声喝止她,“你说什么胡话,还不跟大师道歉!”
老太太向来为人温善,与儿媳多年来情同母女,哪怕是先前沉迷方术时,对儿媳也多是好言相劝,从未如此疾言厉色,程秀秀顿时被吓了一跳,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老人家到底人生阅历丰富,从前病急乱投医来者不拒,可心里未必不知道那些人无甚真本事,可如今看到谢漾元,却总打从心底里觉得这是个真正的大师。
她不敢怠慢,又连忙转向谢漾元:“大师您别见怪,现在的年轻人不懂事,也怪我之前总是鼓捣错了方向,才让她有了偏见。”
“不妨。”谢漾元不甚在意,他经世多年,虽大多时候总被捧着供着,但世有千人千面,被救了还要赔偿损失的奇葩不在少数,他救人只求修心,旁人态度实在与他无干。
当然,若是太不知好歹的,清溪道君也不会上赶着去管闲事。
谢漾元收起手中的罗盘,右手掐了个颇为繁复的法诀,然后像是安抚地在什么东西上拍了拍:“你早年,可是自己放弃过一个孩子?”
老太太闻言诧异地转向儿媳,却见对方的脸刷就白了。
第3章送子
程秀秀几乎是惊恐地望着面前的年轻人,嘴唇哆嗦着,甚至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
这件事,她可从来没跟人说过。
当年她和现在的老公刚走到一起,年轻人没经验,不小心就有了孩子,只是彼时他俩都是刚刚进入社会,事业正处于上升期,谁都没做好为人父母的准备,再加上恋情尚未得到家里的肯定,一时心慌之下,做出了两个人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
手术之后,她几乎夜夜能梦到一个血淋淋的男童在哭着喊她妈妈,每每从梦中惊醒,都会被悔恨和痛苦所淹没,这种情况直到几年后他们两个正式成婚才有所好转,可她仍时不时会想,那孩子若还活着,如今该长成什么样子了。
“道、道长……”
“那孩子开智得早,当时已然有了神智,他在你肚子里过那么久,认定了你是他的母亲,可后来却生生被撕碎,便对你生了怨。”
程秀秀两腿发软,若不是被婆婆搀扶着,怕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未生而死的胎儿阴气精纯,不易被福运冲散,这些年来,他一直在你身边。”
谢漾元双手一拢,那若有若无漂浮在房屋周围的怨气便汇聚到他指尖,凝成一颗乌亮的珠子,被反手安置到袖中那块罗盘当中。
“米米乖,你看,妈妈很爱你的,妈妈也想要你做她的宝贝。”
程秀秀呆呆地看着他动作,早已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她似乎也想伸出手去,却有些畏怯,眼中的那些精明干练不见了,剩下的只是对孩子的愧疚和战战兢兢的渴望:“大师,我们米米,就在这儿吗?”
她已经对谢漾元再无一丝怀疑——如果说她早年流产的事还有迹可循,但她后来给那个可怜的孩子悄悄取的名字却是连老公都不知道的,无数次午夜梦回,那个活泼可爱的小男孩儿蹦蹦跳跳围着她打转,可每当她想要伸手触碰对方的时候,却又会在陡然落空中怅然若失地醒来。
原来那真的是她的孩子,原来那孩子那么恨她。
老太太看看哭得稀里哗啦的儿媳,结合儿子儿媳这些年偶尔透露出的信息,也猜出个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