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和上次一样,走得毫不留恋,似乎从来不曾想过,也许有个人就站她身后,看着她背影,企盼一次回头。
她越走越远,慢慢汇入熙熙攘攘人群。他知道前方有一个人等着她,与她一起将那盏河灯放入江中。
他没资格做事,那个人都能办到
“怎么去了那么久?”皇帝淡淡道“我还当你出什么事了。”
“夫君多虑了,只是那些河灯太过精巧有趣,妾多看了一会儿。”她微笑道。
他从她手里接过灯,仔细打量“做得倒真是精致,想不到煜都普通匠人,也有这般好手艺。”扫到上面题诗时表情一顿“这字”
“陛下也觉得这字甚好对不对?”顾云羡笑道“那老板说,这是他友人所题。妾觉得实难得,便挑了一个。”
他略一沉吟,微微一笑“确实不错。”
仔细扫视一圈,又道:“里面怎么没有花笺?”
她一愣“妾又忘了。”
他默不作声地瞅着她。
她这样目光下莫名心虚,忙抢过河灯“妾心中许愿也是一样。”
见他不答话,她凑近一点,笑意吟吟“这莲花灯就代表了妾心愿,想来神灵有知,必然是明白。”
他想起她做那对并蒂莲香囊,心头一软。
伸手抚摸她鬓发,他微不可察地叹口气,眼中有淡淡妥协“罢了,你想怎样便怎样吧。”
永嘉四年上元节,顾云羡与姬洵一起,珑江池边放下了一盏莲形花灯。
江水悠悠,一如六年前。
那一次,她这里放走了她虔诚心愿,却收获一个痛彻心扉结局。如今故地重游,身边陪伴她,是她当初心心念念郎君,而她却已不会许愿。
花灯越漂越远,她感觉姬洵伸手揽住了她肩。她微微一笑,顺从地靠他怀中,心里平静得如同三月湖面
花灯会子时时候终于结束,卖河灯摊贩们也各自回家。佟义家住西市附近永平坊,此刻依旧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一推开门就闻到一阵扑鼻香味,一个俏丽身影从厨下窜了出来,笑道:“哥哥,六郎,你们可算回来了!过来吃元宵,我刚煮好。”
佟义把卖剩下几个河灯放好,坐到食案前,端起青瓷碗便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可累死我了,你是没瞧见,今晚珑江池人真多!”扬声招呼道“六郎,过来尝尝这元宵,芸萱手艺可是越来越好了!”
佟芸萱闻言笑嘻嘻道:“那是,也不看看你妹妹我是谁!”视线扫到崔朔,柳叶般细长眉毛微挑“我说六郎,都到家了你怎么还戴着那玩意儿啊?些摘了去!”
说完,不待他反应,便伸手取下了他箬笠。
黑纱拂过眼前,露出面纱下俊美无匹容颜。
佟芸萱一脸痴迷地看了他一会儿,用梦游般声音道:“无论看多少次,六郎你都是一如既往风姿醉人,令人倾慕!”
崔朔对这丫头疯癫作风早已习惯,此刻也不理她,只食案前坐下,看着碗中元宵默不出声。
佟芸萱察觉他面色有异,向佟义投去一个试探眼神。佟义轻咳一声,道:“芸萱你去把那些东西收拾一下,堆那里也不像话。”
佟芸萱知道他是想支开自己,心中老不情愿。然而看到崔朔神情,还是觉得有个人劝慰一下比较好,遂慢吞吞地抱着河灯出去了。
“今夜你是怎么了?”见妹妹离开,佟义这才关切地问道。
崔朔笑意淡淡“什么怎么了?”
“你还要瞒我?”佟义皱起了眉头“那盏河灯,你费了大半年功夫亲手雕成,素日里是宝贝,连芸萱都不许看一眼。今夜为何突然要把它卖给那位夫人?”
“我不是说了嘛,遇着了有缘人,所以就舍得了。”他道。
佟义眉头紧皱,看了他许久,方叹口气“你这几年性子真是越来越古怪了。罢了罢了,你不愿意说我也不逼你。”吞下半个元宵“我知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心思都多,不是我这样大老粗可以明白。但我想让你知道,我佟义虽然只是一介商贾,无权无势,却也是堂堂男儿。你是我认定朋友,你若有什么难处,我哪怕豁出性命,也会帮你。”
崔朔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拍拍他肩膀“你放心,我省得。”
佟义喝一口汤“二月初九就是春闱了,你可有把握?”
崔朔低头,良久轻轻一笑“自然。这一回,无论如何我也得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