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八岁那年开始习武,”冯千钧答道,“拜在刘景老师麾下,学刀是为了守护森罗万象、守护冯家、守护那些……需要我去守护的人。”
陈星想了想,说:“刘景?”
他对中原江湖人名向来不熟悉,冯千钧便点了点头,说:“一位刀法宗师,如今已去了东瀛。实话说,大哥的天赋向来不行,学了足足十四年,才算勉强出师了。”
陈星自嘲道:“都这么武艺高强了还天赋不行?”
冯千钧无奈苦笑道:“比起项兄弟来,不得不承认,人与人还是有很大的差距,不重要了……两年前认识你时,正是大哥刚出师,怀着一腔抱负,上长安的时候。”
“项述的武力不能用常理来形容,全天下也只有他一个而已。”陈星说,“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心灯指引我找到他,一定有什么缘由。”
“嗯,你俩挺般配的,想起那会儿咱们一起上长安去,”冯千钧喃喃道,“天不怕,地不怕的,真好啊。谁料一眨眼,就什么都没了,竟是来得这么快,半点东西都没给我剩下。我以为回到江南,一切就能重新开始,可是不想就连青儿,也就这么走了。”
废屋外乌云渐散,现出晴朗夜空与一轮明月,银光朗照大地。
陈星喃喃道:“有时我也总忍不住在想,如果那些死去的人,都能活过来,该有多好?爹、娘、师父、阿克勒王……项述也说,他有时希望的,只是这场欢宴不会散场,可已经散了,又能怎么办呢?”
冯千钧续道:“你这想法很危险啊,小天驰,说不定王子夜正因如此,才入了魔。”
陈星叹了口气,有时他仍然不得不承认,对自己的生死看得很淡,对其他人,却是十分在意的。自己心甘情愿付出生命,那是没办法。而最后他只希望大家能好好的,快快乐乐地活着,如果自己死了,其他人也逃不过这场灾厄,反而会让他心有不甘。
于是从本质而言,归根到底,陈星觉得自己也并不是一个看淡一切的人。
冯千钧说:“你是岁星入命,对不对?你就是人间唯一的那盏灯,逢凶化吉的希望,大哥现在越来越觉得,许多事情,确实只有你能做到。”
陈星正要解释时,冯千钧又道:“可我总觉得,兴许我也有什么孤星在入命,也许注定了这辈子,总得孑然一身吧。清河、顾青、我哥……如果我不到他们的身边,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死?”
陈星道:“怎么这么说呢?冯大哥,这都不是你的错!”
陈星坐了起来,看着冯千钧,说道:“我曾经也把许多人受苦归咎于自己,但项述告诉过我,生死都是躲不过的,你得明白,不管有没有你……”
“好了,”冯千钧笑了起来,随手捏了下陈星的脸,唏嘘道,“躺了不到一刻钟,我都听你提好几次项述了,去吧,去看看他。”
陈星说:“我才不管他在哪儿……”正要躺下时,冯千钧又推了推他,说:“大哥没事,能走出来的,你去吧,去,别害我明天又挨揍了。”
陈星只得起身,离开废屋,来到小河边,却看见项述在山坡上的瀑布前,正洗一件什么东西。
“正月十五了。”陈星到得项述身后,抬头望向天空,乌云散尽,明月圆得犹如玉盘一般,朗照大地。从山坡往下望去,长江以北的荒凉大地上,怨气已隐约可见,正从地面朝天空中散发着阵阵黑气。
“越往北走,怨气就越浓重。”陈星说。
“你也看见了,”项述侧头望向山下大地,说道,“我以为只有我才看得见。”
陈星说:“现在凡人之中,就咱俩有法力,能看见里山河的变化。”
“凡人,仙人,”项述说,“表山河,里山河。”
项述忽然叹了口气,将在瀑布下洗涤的那物收进怀中。陈星在石头上与项述并肩而坐,看着溪水,问:“白天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项述随口答道。
陈星说:“你一定有许多想说的。”
项述答道:“说了你也不会在乎。”
陈星无奈道:“我怎么会不在乎?只要与定海珠有关,只要你说……”
项述答道:“如果无关呢?”
陈星忍不住道:“我想起有一天晚上,月亮也是这样。”
“两年前的二月十五,”项述看着山下,出神地说,“那会儿咱俩刚认识,你就让我当你的护法,被我拒绝了。”
陈星说:“我怎么总感觉,咱们都认识两年多了,过了这么久,你还是与从前一样,没有半点变化,有时候甚至比刚认识还不如了。”
项述答道:“许多话我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了,你只是没听懂,或者说,你假装没听懂。”
陈星:“……”
陈星侧头看着项述,项述却没有看他,避开了他的目光。
“我假装没听懂什么?”陈星茫然道。
“没什么,我如果知道你是用这种方式来对抗尸亥,”项述自言自语道,“当初我就不会离开敕勒川南下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