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留说:“但我偏偏忘了一件事……我在这天地间,已活过两百余岁了,如今万法归寂,竟是令我无法再采纳天地灵气,延续寿命。而要释放天地灵气,又必须倚仗你所持有的定海珠……”
“当真作茧自缚。”张留摇头,遗憾笑道,“短短一年,四季更迭,我的肉身便疾速衰老下去,留哥也许等不到你来了,语嫣。”
张留仰头,已是满头白发,苍老的容颜中,那双明亮的眼睛依旧如孩童般清澈。
“人终有一死,尚无可惧,我死不足惜,只可惜执念未了。不知为何,在这最后的日子里,留哥忽然想起你曾说过的话,”张留眼神之中,又略显迷茫,“这样做,果真对么?”
“罢了,罢了!”张留起身,又道,“本想辛苦你,在得知这一切后,独自肩负起这重任,找回阴阳鉴,取出不动如山,再以你体内的定海珠之力,回到三千年前,完成你我未竟之业。可现如今……”
“……随你罢。”张留缓缓道,拾步回到祭坛中,喃喃道:“这一年里,留哥时而觉得,也许你才是对的。”
“既然是将神州的命运,交给一个人,”张留微笑道,“那么此人如何做,神州将何去何从,又有谁能横加指责呢?”
石塔一重一重封上,塔外符文流动,重新组合,化为磐龙形态。
四周的光芒暗了下来,天地间再度恢复了一片荒凉、万里冰雪的孤旷平原。余最后一刻,张留骸骨手中所持枯萎离魂花景象,花瓣飘零飞出,散落在风中。
数百年的光阴,前世,今生,过去,未来,此间种种,仿佛被时光匆匆带走的荒凉遗迹,寒风吹过冰原,带起万古不变的风。
“项述?”陈星轻轻地拉了下项述的手。
项述望向陈星的眼中,带着几许迷茫、几许悲伤。
“她……按铁勒人的习俗,被天葬了。”
一个时辰后,回程的路上,项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知所措:“而定海珠又在哪儿?”
“项述,”陈星说,“你做好准备,听我解释了吗?”
项述仿佛没听见陈星的话,母亲是三百年前的古人,对他来说,震撼实在太大了。乃至陈星还未朝他解释,为什么他身带龙力,项述竟也忘了追问。
“我就是定海珠。”项述说。
“项述……”陈星说,“听我解释。”
“我就是定海珠!”项述说,“肖山已经说出真相了!”
陈星顿时哑口无言,缘因肖山确实多嘴,说了句“你就是定海珠”,而项述一直记得。
陈星只得道:“是,你就是定海珠,或者说曾经是。但它从你体内被分离出来,毁掉了。”
“所以我有龙力。”项述总算明白了。
“呃……”陈星只得道,“是的。”
“我不是人,”项述茫然道,“我……我不是人?我不是铁勒人,也不是汉人……”
“不不,”陈星说,“你是的!”
他已做好了被项述继续追问的准备,孰料项述并未询问这其中经过,给他打击更大的,竟是他的身份!
这完全超出了陈星的意料,但似乎又显得,这是情理之中。
“我是一个……什么法宝,所化成的人?”项述难以置信道,“我娘是三百年以前的人?”
陈星点头道:“事情的经过是……”
项述却抬手,示意不要多说,皱眉看了眼陈星,眼里带着难得的一点慌乱。
“让我静一会儿。”项述说。
陈星还想再说,项述却离开了他们,走到一旁去。
“项述……”陈星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开解他,这件事对他打击这么大么?上一次……对了,上一次,项述在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身份的?
在他昏睡时吗?
“他……”陈星也十分茫然。
“让他静一会儿罢。”重明说,“孤王也常常在想,自己究竟是什么。”
陈星不解地看着项述的背影,想起自己从前小时候,当他知道自己的三魂七魄里有心灯时,也没怎么迷茫啊?只是觉得“哦”,就这样。
陆影笑道:“若有一天,当你知道你不再是你,你只是心灯吸收天地灵气,幻化出来,为体会人间喜怒哀乐的‘人’,你会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