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日前,魏人、苗人接连大举入寇,魏军十万有余,苗人数量不在其下,双方合计共有二十多万大军,昼夜不停攻打凉郡郡城,而城中仅仅只有三万余老弱病残。”
梅清泉语气沉重,在场有两个亲身参与过守城的校官,此刻听了,更是回想起当时惨烈的厮杀。
“三万人,”他重重说道:“凉郡弹丸之地,朝廷不发粮饷,士卒仅靠城中百姓接济,纵是如此,人人皆努力,将士抱与敌偕亡之心,死战十数日。
而后王爷带主力驰援,身先士卒,亲自督战,一昼夜大败敌军二十万,追杀魏人数十里,沿途尸盈草野,俘敌不可胜数,唯独苗人趁乱逃脱,此刻凉郡又有三座城池被敌人攻陷,王爷不得已放弃战果,转身救援凉郡百姓。”
“请问使者大人,我军一个月昼夜不得停息,四处为国征战安国护民,纵使如此,朝廷兵马只需要面对四万苗人,尚且还守不住,还派来使者质问,请问使者,我军是不是全军都是天兵天将!”
梅清泉的唾沫全都喷到了刘高的脸上,对方气的胸口如同上下起伏的风箱,但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一会,他留下一封“诏书”,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这一次安家的试探,收获不大。
陈谓然让人拿过那封诏书,看了一会,便不动声色的放下,这时候才对梅清泉说道:“梅将军,孤这里有一支五千人的亲卫军,苦无能人带领,若是将军不嫌弃,请替孤坐镇此军。”
“谢王爷厚爱!”
梅清泉心里大喜,当即抱拳应诺。
现在的凉军内部,可以说是没有任何派系。
因为陈谓然对此深通恶绝,只要发现有人拉帮结派,往往都是采取雷霆手段直接警告、甚至是镇压。
就算是被他直接杀掉的,也有两三个。
期间,还有一个校官被人举报,乃是安家派来潜伏在自己身边的人,哪怕这个人之前还立了不少功劳,在军中也有不少名望,可陈谓然还是不顾众人的劝阻,直接呵斥士卒拖出去斩首示众。
这样做的坏处很多。
他知道,这样很容易让自己的这些将士心寒。
但,他并不在乎。
陈谓然在和拓跋宇交谈过后,对方的话让他受到了极大震动,每当他孤身一人的时候,就忍不住在思考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意义。
上辈子活的像条狗,这辈子刚开始的时候,亦是惶惶不可终日,每天惬意享受王爷生活之余,眼角余光便会不经意的发现死亡的阴霾。
可始终不变的是,自己对生活和未来都有着追求。
陈谓然觉得,上辈子是因为命不好才活得那么辛苦,老天爷为了补偿自己,才给了这辈子的机会。
他认为,现在有了能力,就可以去帮助有需要的人了。
所以他一开始依旧对所有人都保持着宽容信任的态度,他觉得自己可以帮助被世家欺压的百姓,可以去和朝中大臣们交游往来,可以去试着和自己的那位......皇帝叔叔,达成和解。
金银,他不需要那么多,够用就好。
女人,他现在也只是停留在观赏的地步,闲暇时的消遣,玩玩无妨,但再去深入的了解一个女人,他却是再也不肯了。
至于说皇位,他就更不屑一顾了。
而现在当一个统帅千军万马的凉王,只是因为他已经深深意识到,无论是哪个世界,实力都是让别人听你说话的敲门砖。
倘若有一个贩夫走卒和一个皇帝,同时向一个官员提建议,显而易见,必定会引起不同的结果。
宝剑配英雄,红粉赠佳人。
善良、宽厚、仁义等等东西,只有在相应的人眼中,才是美好的品质。
而这些东西,在大部分世人眼中,则全都变成了愚蠢。
你说我骗你,那你凭什么相信我?
你这么善良,不欺负你,欺负谁?
老实人才能接盘,不老实的,我们也不要......
偏偏就是这些混蛋到极致的逻辑,每天都在上演。
人都是跟着利益走的,但人并不蠢,正因为如此,他们会毫不顾忌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只为了博取功名利禄,便将自己“一文不值”的底线一次次降低。
陈谓然发现,自己以前的世界和现在的世界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底层百姓中大多数人还是愿意好好过日子,可哪怕是简单的小灾小病,都有可能让全家人都活不下去。
而上层阶级,依旧是上层阶级。
有人说,社会本来就是有阶级的,有的人聪明能干,就应当高人一等,占用更多的财富和地位。
但我们应该知道,就算一个人没有那么聪明,只要他这个人本本分分的做事,在社会上还是应该有容身之地的,如果一个社会已经到了连这种人都容不下去的地步,那么它的毁灭,则是理所当然的。
但如今的世界,并没有被陈谓然改变多少。
他只看到,自己带来了无穷的杀戮,但却没有救出任何人。
他手底下有二十万大军,可依然改变不了世界。
陈谓然把那封诏书扔开,诏书摊开落在地上,露出顶头一行字,赫然又是要陈谓然进京。
“你说你手上有我京中王府里的那些人,呵呵,这些人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来人!”
梅清泉在旁边应了一声。
陈谓然缓缓说道:“如今军中粮草难以维持,驻军尚可混个温饱,若是带大量兵马出去,则花费便是数倍,所以,孤只能将剩下的部队继续打散,然后能带出去的,估计只有五万人。”
“剿灭苗人是当务之急,可随后,孤还要进京。”
听到这里,梅清泉扬扬眉头,知道要说到自己了。
“说实话,你们这些人,孤很想用。”
陈谓然语气沉沉,看向梅清泉的时候,眼中浮现出一丝真挚:“梅将军,你们这些人,无论是哪一个,都是人中龙凤。”
“开疆拓土,决胜沙场,国士也。”
“王爷赞誉太过了,某等只是一介武夫,为国效命,乃是某等荣幸。”
梅清泉平日里听惯了文官对他们的冷嘲热讽,此刻听见凉王的夸赞,脸上竟然也一红。
“此去一路险阻,但孤为了大楚的未来,自然是义不容辞,只是不知道,将军这样的英雄愿意跟随孤去与天下为敌么?”
陈谓然一边说话,一边大步流星的走出营帐。
“整军,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