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出现一个傻气的笑容。他是小蝶,她是花不语,蝶儿生来就是要靠采花维生的啊他眼里笑意更浓。
又来了,那种暖暖闷闷的感觉。他不自觉伸手按住自已心口,像是这样就能抓住,心中那缕飘忽的情绪。
稍稍隔开两人的距离,他改蹲姿为席地而坐,就这样在她床边静静看着她。
在睡梦间正觉得褥热难受,不语睁开已经汗湿的眼睫,却发现眼前有张特大号的脸,一双清澈的眼睛正冲着她直瞧。
“小小蝶公子?”喊出这个怪怪的称呼连自己也觉得好笑,不语原本慌乱的心稍稍定了下来。这个小蝶,她都已经换房间了,怎么还这样阴魂不散地吓人?虽然知道他这人行事是小孩子气,但夜里闯入女子的闺房仍是太过分了些。
她起身,微愠颦眉道:“你回来了。这么晚来,有事吗?”
小蝶看着她却像是发痴了,半天也不答一句话。
“齐公子?喂!”她伸手在他跟前晃一晃。
他伸手握住眼前挥舞的小手,柔软的触感在他手里落实的那一刻,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想这么做。
“没什么。”缓缓吐出这句话,他眯起眼睛,像是自己在心里确定什么,然后轻飘飘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好想来看看你”他本来也不打算这么快回北京城。可是那时为了一些莫名的理由,他就是很想见不语一面,很想知道她现在好不好等他发现的时候,自己已经驰骋在回北京的路上。
这样的碰触和直接的表白该算是轻薄了她,但是不语的心跳却因着他说话时无邪的表情没来由地跳漏了一拍。她坚决地抽回他手中的柔荑,两颊却已微微发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恰当。
“你”“你”
两个人同时出声,又因为这样的巧合止住了原本想说的话。
她忍不住又笑了。这个少年为什么总是能惹她发笑?
看着她的笑颜,小蝶只觉得心里好像有个小人儿在跳舞,他记得在山上时每回大师兄要带他练武他也有这种感觉。不过面对她的,那种兴奋却多了一分甜甜的滋味,教他想多尝几次,想个真切。
想到刚刚来时看见今夜天空无云,月色澄澄,他脑筋一转,兴奋地提议:“花姑娘,想不想摘月亮?”
看小蝶脸上那孩子气的笑容,不语知道他准是有什么顽皮主意,好奇心被勾起,点头道:“好啊!”没发现自己眼睛也跟着发亮。
“加件衣服,天上冷。”
见他说得认真,她起床多加了一件披风。小蝶看她穿戴好了,三两步跑到窗前,伸出手。
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觉得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当自己的手交到他手上时,她心里竟然有种熟悉的踏实感。
他拉过她,一手将她打横抱起,感觉到她身体突然僵硬,他低头给她一个清朗的笑容:“身子放松,相信我。
于是她就信了他,把自己交给他。
他又把她的手勾到自己脖子上才满意地朝她眨眨跟,突然脚下轻点窗棂。
下一刻,她感觉他们飞了起来。
风在耳边呼呼地吹过,不语只觉得身子轻飘飘地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小蝶就这样抱着她起落在北京城的屋顶上。
北京城的街道在他们脚下掠过——砂锅刘胡同、汪纸马胡同、骗马张胡同;隆埃寺街、大佛寺街、宝禅寺街、护国寺街;按院胡同、兵马司胡同、贡院胡同、府学胡同“看,那里是我家。”小蝶对着刚掠过脚下的大宅子抬抬下巴。眼前出现一棵丈高的大椿树,小蝶脚下一用劲往大榕树跃去,刚落到榕树头,马上脚尖一点一提气竟又向上窜高数丈。他开心向怀中人大喊;“不语,快伸手摘月亮!”
不语只觉得自己飞得好高好高,像是真的伸手就能摘下那颗皎洁的明月;俄然侧首,她看见自己久违的笑脸正映在他水亮的眼瞳中”
夜凉如水,北京城的夜空仿佛传来阵阵少男少女嬉笑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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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沁园的屋榆上并肩而坐,小蝶一手轻轻放在不语的身边,怕万一她脚下不稳,自己可以随时抓住她
“刚刚开心吗?”其实看她潮红的笑脸他就知道答案了,可是还是想亲耳听见她的肯定。
“嗯。”她微笑点头。她真的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看见她开心的模样,他觉得好满足,他要她永远都这么快快乐乐的。这样想着,心中一阵激荡,他脱口道:“下次,下次我再带你去玩更好玩的!”
他的神情这么热切,这世上怎会有人忍心拒绝这样的一个大男孩?不语听见自己允诺他的话,那声音竟幽幽远远不像真的。
“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些地方?”脸上还泛着兴奋的红晕,她笑着问。
小蝶闻言眼睛发亮,开始兴奋地说起这几天在外地的见闻。
他出神说着黄河日出的悠然、云岗石窟的壮阔、宝泉飞瀑的奔放,而五台山上又是如何峰峦连绵,山岳交错,还有“剔尖”筋软爽口、“猫耳朵”样子有多有趣、刀削面又如何让人回味再三,又说到在碾峪怎么大展威风正说到紧张处,偶一抬眼迎上不语专注聆听的脸,原本胸臆那分万丈豪情突然一下子冷却了,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自己心中的转折,他已经情不自禁开口“真希望那时你就在我身边。”
她看着他,只觉得胸中一动,竟不知该说什么。
好像没发现自己刚刚的告白,他伸手将她因湿贴在两颊的发丝拨到耳后,眼睛一直没离开她的。“那你”最近过得好吗?”
这一句简单的问候,竟教她眼眶热了。
是不是因为太久没有人对自己这般好,所以只是这样一句平实的问候便教她感动得几乎要落泪?
抛掉了过去,失去了墨大哥,她曾经觉得自己在这幽杳的尘世里,已经没有任何存在的证据,也失去了存在的理由;可是此刻这个少年眉目言语之间流露出的对她的情愫,却救她原本平静静心湖激起阵阵涟漪。
曲霜对她虽然好,可是没有了花不语,曲霜的世界并不会因此有改变;但是小蝶的一举一动都在清楚传达,她在他的世界里,是特别的。
原来,被人需要的感觉是这样的温暖。
眨回眼眶里的泪水,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轻笑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告诉我你怎么认识霜姐姐的?”
小蝶被她这样一问,竟然红了脸。
她见了他的反应更是好奇,缠着他。“快说。”看他还是一脸困窘地不说话,后来竟拉起他结实的手臂左右摇晃。“快告诉我。”
他一张脸更红,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开口:“我”我十三岁那年,我二哥带我到天香苑,开、开荤”
“开荤?”她疑惑地覆述他的话,过了,会突然明白了是什么意思,脸上一僵。
看见不语的表情,小蝉急得冷汗直流。“可、可是我没有,真的!我发誓!”说着一手按住心口,一手三指朝天,真的就要发誓。
她按下他正要举起赌誓的手,嘻笑道:“傻瓜,我又不是你老婆,对我发什么誓?”
听她这样说,小蝶心里的甜蜜直接满到脸上,过了一会儿重新开口:“我娘说,我还是小娃娃的时候,身子很羸弱,请了好多大夫都没法改善我的根骨。”
她打量了一下他高大结实的身材,无法想象他小时候竟是个病娃娃。
“有一天她带我到灵光寺上香求菩萨保佑,路上看见一个算命摊子,一时心血来潮就把我的生辰八字拿去给人合算。那算命仙说我两世前是个大将军,造了太多杀孽,这辈子太多冤魂来讨债,照理活不过十二岁。”他两手作势掐住自己脖子,翻个白眼把舌头挂在外面,做出个被冤魂索命的惨相。
花不语看了不禁好笑。
“不过呢,你瞧我不是好好活到十八岁了?原来算命仙又说,如果满十二岁以前把我当女孩子养就能逃过一劫。所以小时侯我真的是被当女孩子养到十二岁,不过说也奇怪,我的身体倒真的渐渐愈来愈硬朗。”
“喔,所以你才会叫小蝶。”她豁然开朗。她打量一下身边这个俊朗的少年,想象他小时候扎两条小辫子,头上绑着丝带,打扮得粉粉嫩嫩的样子,该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女孩吧!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
小蝶见她笑,也跟着露出笑容。“我十三岁那年一恢复男儿身,我二哥就把我骗到天香苑去,去唉,你知道。”他偷偷看她一眼,见她没有什么反应,继续说:“那时候霜姐姐刚刚成了花魁,我二哥就要她陪我嗯,唉,人家说不打不相识,我和霜姐姐大概也就是那样认识的。”发现自己遣词不当,又赶忙澄清:“可、可是我们只有聊天喝茶而巳。我觉得霜姐蛆说话有趣,人又温柔好看,‘就问她行不行当我姐姐。你知道,我家里也有两个姐姐,可是她们都凶巴巴爱作弄我,还把我当布娃娃撂开,每天都抢着帮我梳头穿衣,把我的脸涂得花花绿绿的。”
“我了解。”不语点头如捣蒜,她很明白他两个姐姐的心情。
“然后我就和霜姐姐结为义姐弟。她送我一只和阗玉佩当见面礼,我没什么东西好送她,就把我的沁园送给她。”那时候他年纪小,不懂人情事故,当然也不明白与其要他的沁园,曲霜会宁可他为她赎身。
一直到去年春天,曲霜才终于把自己的卖身契从赵四娘那里买回来。不语还记得霜姐蛆那天晚上神色漠然地将那张压了指印的纸撕了粉碎,然后伏在桌上哭泣,她和小翠则在一旁跟着掉泪。
东方天际己露出鱼肚白,两个人这才发觉竟巳坐在屋檐上聊了好几个时辰。
“天要亮了”想到又要离别,忍着心里的怅然,小蝶轻轻开口像是怕吓着了她。“你累了吧!我送你回房里。”
再次任他将自己抱在怀里,不语发觉心里竟已有和刚刚不同的微妙变化,有点脸红心跳。
抱着不语轻轻由窗口跃入房内,小蝶心头涌上了许多愁,多希望可以一辈子都不要将她放下。这样的心情,就是喜爱吧?
他对她,非常非常喜爱。
但他终究还是温柔地将她放在床上,这个女子,还未属于他。将来,会不会属于他呢?
“你赶快睡,别让我吵了你。”他手忙脚乱几乎是硬把她压回床榻,替她盖好被子,然后依依不舍地说:“我再来看你。”
望着小蝶由窗户跃出的身影发愣,她这一夜翻来覆去竟再也无法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