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照三人离开茶铺,风篁一反嬉笑怒骂,沉默地肩囊跨刀,一路无语。三人来到僻巷,耿照率先停步,回头拱手:“未及表明身份,乃小弟的不是,望风兄勿怪。”取出慕容手书一封,交与风篁。
云都赤侯府虽曰“侯府”,拓跋十翼却无朝廷职衔,闲云野鹤,自在逍遥,纵有将军府的金字腰牌在身,未必能号令其弟子。慕容柔特地写了封信函,着四人配合耿照,视同将军亲谕。
风篁细细读完,确认官防无误,双手奉还。“老弟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要不一股脑儿说将出来?奇宫武学、惊人内力,外带将军特使……就算你说你是皇后娘娘,怕我都不能不信。”
两人相顾莞尔,猜疑俱都云消雾散,尽在不言中。
耿照正色道:“将军说了,那物事须尽快取回,时间不多。关于李兄下落,不知风兄可有眉目?”风篁默然片刻,叹道:“人说慕容柔丝毫能察,有鬼神莫测之机,坦白说我是不服气的,看来今日不能不服啦。我等回报将军之后,本以为能多争取几天的光景,不料这缓兵计半点儿屁用也没有,也就多给了一天,当真是什么也瞒他不过。”
“风兄的意思是……”
“我师兄非是莫名失踪,而是躲了起来。这点将军应该看出来了。”风篁见他未露讶色,心中刺痛,肃然道:“此说或难取信于人,但我师兄李蔓狂嵚崎磊落,是极有风骨的读书人。他的外号可不是体弱多病的意思,“病刀”也者,乃病恶之刀,是去恶如疾,圣人其犹病诸!莫说宝血,便再珍奇百倍千倍的物事,也决计不会私自卷逃。”
耿照道:“我观将军之意,对李兄并无疑猜,恐其遭遇不测,才派我前来接应。诚如风兄言,将军丝毫能察,有鬼神莫测之机,小弟是亲眼见得。将军既委请刀侯府寻宝,足见信任,这是不用说的。”
风篁本不拘小节,豪迈一笑。“那我直说了。我等接到李师兄口信,说“物生变故,恐有大害,不敢携与大人。莫寻”。我师兄处事谨慎,他若这样说,那捞什子鸡毛鸭血肯定有问题。”
按慕容之言,“天佛血”乃一枚水晶矿石,能有什么危害?就算上头喂有厉害的毒物,多的是隔绝毒染的法子,当先呈与将军后再作良图,何至携物躲藏,蒙受不白之冤?
况且,还有另一处极不自然。
“敢问风兄,”耿照沉吟道:“这口信是何人所传?将军说李兄思虑缜密,如此重要的讯息,手信应较口传稳当。那十六字口信中,以“大人”替代将军二字,传信显非贵府之人,否则毋须如此隐晦。”
风篁笑道:“我终于知道慕容柔为何挑你啦。老弟心细如发,绝不好欺。”双手抱胸,蹙眉道:“这点我也觉得奇怪。传信之人是附近一名樵户,目不识丁,据他所说,是我师兄一字一字将口信说给他听,待背得分毫无错,才给了五两银子,让他在约定之处等我。”
当日风篁来到绿柳村附近,未见师兄,树林里钻出一名樵子模样的中年人,神神秘秘说完口信,掉头便走。风篁岂肯轻放?翦了他的臂膀留下,发现樵子身无武功,只是寻常百姓。
“大……大爷!这……这位英雄好汉!”樵子涕泗纵横,只差没跪下磕头:“求求您放了我罢。小人再不走,这条命就没啦!”
风篁心想:“又没扭断胳膊,这也未免哭得太惨。堂堂男儿,忒也脓包!”逼问之下,樵子才抽抽噎噎道:“交代小人前来的那位活神仙说了,小人印堂发黑,命犯血光,七日内切莫与人接触,才能躲过一劫。小人在来此之前,叫家里人都先暂避亲友处,打算回家闭门,待灾劫过了再行团聚。”
“……我师兄行走江湖,常以卜算的模样示人。”风篁道:“我只道是师兄信口开的玩笑,当下放那人离开,在绿柳村外等了三日,始终不见师兄前来,才将此事回报刀侯府。”
耿照只觉迷雾重重,摇头道:“令师兄不会无端编造谎话骗人,他教樵子疏散家人独居七日,必有蹊跷,看来一切线索,还须着落于那人身上。”
三人赶往樵子居处,才走近山坳,便听得呜呜泣声,茅草屋前遍撒纸楮,屋前挂着尺许白麻,竟是发丧。问明孤寡,才知死的正是那名樵子,尸体尚未入殓,暂搁于屋中一角,以草席遮覆。
风篁揭开一瞧,见他肌肤僵紫、发出臭味,怕已死了几日,头发脱落大半,露出青白的头皮,紧闭的嘴唇干瘪缩皱,撬开一瞧,缺了几枚牙齿,牙龈虽然肿胀,却是自然脱落,不是被人动手殴打所致。
耿照身带官方文书,那寡妇以为是衙门之人,伏地悲泣:“官老爷啊,请给俺作主,孩子他爹没病没痛的,怎突然就死了?定是给人害的呀!”风篁从尸体衣中搜出银两及一小瓶药丸,见耿照以眼神相询,低道:“当日我见他面呈疸黄、口气焦苦,发现此人有胆胀的毛病,遂以这瓶“排石丸”相赠。”
耿照明白他是扭了樵子臂膀,加上师兄编造谎言,对樵子感到歉疚,以此补报,拔开瓶塞示之风篁。“风兄检查一下,看有无问题。”风篁嗅了嗅气味,闻到熟悉的郁金、金钱草气味,又倾入掌中检视,摇头:“没问题,也没有服用过的迹象。排石丸对水煎汤,不得径服,我曾详细交代。”
耿照一指尸首脱发落齿的模样。“风兄,刀剑拳掌不会造成这样的伤痕,我能想到的只有用毒。”茅屋之中窗牖放落,闷湿而不通风,纵使丧家已打扫清洁,空气里仍飘散着呕吐、腹泻等秽物所遗的淡淡臭气。中毒之人常有上吐下泻的症状,益发落实了毒杀一说。
风篁拨开死者的眼皮,又用银针刺了喉咙、胸腹、指尖等几处,面色阴沉。
耿照虽不懂医理,见针尖银灿灿的无有发黑,显然喉中胃里均未染毒,不觉陷入长考。风篁细细检查尸体一遍,确定周身并无外伤,沉吟半晌,低声道:“该是毒杀无疑。只是这种毒物奇诡刁钻,银针验之不出,非常理能测度。须从越浦衙门调来高明仵工,方能解开这个谜。”说着拉耿照起身,对丧家大声道:“诸位请到屋外去!你们家大爷是中毒而死,尚不知有无残毒,未免沾染,屋里啥东西都别碰,赶紧出去!”这几句挟内力送出,发聋振聩,众人心神激荡,忙相扶而出。风篁紧闭窗门,唤人取来石灰,绕着茅草屋子撒了一圈,又道:“这位是镇东将军麾下,直属七品典卫耿大人!有他给你们家大爷主持公道,你们尽可放心。”
耿照冷不防教他给卖了,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朗声道:“为查明真相,也怕余毒未清,此地谁也不许接近,待越浦衙门派来仵工查验完毕,再将遗体火化,让你等领回。”找来村中里正,吩咐封锁事宜,又取出银子安置遗孀。众人心服,连呼“青天”。
那寡妇不住称谢,忽然想起什么,掏出一枚荔枝大小、药壳油亮的火红丸药,抽噎道:“孩子他爹那日返家,宝贝似的捧着这红丸,说是活神仙给的丹药,须待身畔无人、斋戒沐浴后,才得服用,吃了以后去厄解难,否极泰来。他……他若是叫人给毒死的,定与那活神仙脱不了干系!”
耿照正欲接过,蓦听风篁低喝:“慢!都不许动,我来。”缓缓接近,一探手将红丸收入掌中,慢慢向后退去,见屋边有一只贮满雨水的大瓮,远远避开,回头道:“诸位都请散了罢?官府办事,百姓勿与。”里正疏散人群,丧家一一向耿照行礼,哀哀戚戚出了山坳。
“风兄,那是什么?”耿照忍不住问。
风篁示意噤声,待众人走远,将红丸掷入瓮中,轰然一响,瓦瓮炸碎开来,破片瓮水飞溅一地,威力十分骇人。“这玩意叫“水中蜂”,是我师兄从一名江上剧盗处收缴而来,他曾向我出示说明。”风篁解释:“水中蜂的信引乃特殊配方,遇水则燃,威力惊人,正是水战的利器。”
耿照诧道:“李兄以此做为药物相赠,莫非这等杀器,也能治病救人?”
风篁苦笑。“我师兄说,水中蜂的信引在水里的效果,还不及在醋里,遇酸威力还要再翻一番。”
耿照面色丕变。人的胃囊中贮有酸液,专司消化,又比醋要厉害得多。李蔓狂诈称“水中蜂”为灵药赠予樵夫,这是赤裸裸的灭口,只是樵子不知为何竟身染奇毒,还没来得及吞下水雷便已身亡。
“灭口”二字掠过脑海,耿照灵光一闪,忽然冒出一个极其荒谬的念头,然而一一将李蔓狂的怪异行径嵌入,越觉丝丝入扣,仿佛都有了解释。他将弦子拉至一旁,附耳道:“你回阿兰山禀报宗主,商请伊大夫前来,查验尸身到底中了什么毒。”弦子点头,忽道:“你呢?”
耿照摇头。“我想到一件重要的事,要与风兄走一趟。”见弦子迟迟不动,不觉微笑:“你放心,我好得很,会照顾自己的。你报完讯息,先回朱雀大宅等我,我稍晚便回。”弦子点头道:“我等你。”这才转身离去。
风篁见他若有所思,凑了过来:“怎么,你有什么发现?”
耿照沉吟道:“风兄,我猜李兄让这人闭门独居、疏散家人,又赠以“水中蜂”火器,种种造作,与其说是灭口,不如说是“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风篁亦是老江湖,眉目一动,似是打开了另一条思路。
“斩草除根有两层意思。”耿照娓娓分析:“樵夫目不识丁,由他口传的十六个字,完全可写于便笺上,再委请樵夫交付,如此更能取信风兄,风兄也不必在村道白等三天。以李兄之精细,却宁可倩人口传,硬让风兄蹉跎三日,只能说这便是他原初的目的,并非错漏所致。”
“老弟的意思是……”
“我有个大胆的假设:那“天佛血”上带有某种剧毒,便似疫病一般,可以随物传染,故李兄不能着落文字,无论写于何处,此物必经风兄之手,传于刀侯府乃至将军手中,如此众人的下场,便如那樵夫一般。
“为传口信,李兄不得不牺牲樵夫,又唯恐樵夫与不相干之人频繁接触,致使剧毒蔓延,才设计他闭门独居、遣散家人,并吞服那枚“水中蜂”。如此虽杀一人,却能保住最多人的性命安全,是万不得已的计策。”
风篁听得蹙眉。“方才你我都曾碰触尸体,只是银针无毒……”暗自提运内力,确认身体并无异状,才略宽心。耿照又道:“或许那毒素传播的方式,连李兄也不能确定,只能想方设法断去祸延。”
“老弟方才说“斩草除根”有两层意思。”风篁浓眉一挑:“另一层的意思是--”
“除了“阻止剧毒蔓延”,樵夫之死还有另一个作用,便是避免李兄的行踪被人发现。”耿照道:“风兄试想,李兄身怀蕴有剧毒的“天佛血”,毒素散播的方式尚且混沌不知所以,接触的人自是越少越好。他与樵夫说过话之后,便不惜将其灭口,若藏身处还与旁人牵连,岂非越杀越多,不知要牺牲多少?最好的法子,便是传讯、藏身皆与樵夫有关,如此只须牺牲一人,便能收手。”
风篁恍然大悟,击掌道:“正是如此!”
两人追上里正村民,打听那桂姓樵子是否还有其他落脚处。寻常樵猎上山,若遇暴雨泥泞,又或天色渐暗,往往不愿冒险摸下山去,故山间经常有自行搭建的简陋棚舍,里头摆些过夜的用品,便如行船人暂歇的渔屋。
一名披麻的黝黑少年越众而出,面上泪痕犹未全干,大声道:“我知道,我带你们去!”却是樵夫桂某的儿子。三人结伴上山,那少年不过十岁上下,矫健如猿,似要发泄丧父之痛,于险僻山道间奔跃如飞,不多时便来到一处丫字形的狭峰处,两片山壁间似有平台,该是搭建棚舍的理想处。
谁知林间焦黑一片,遍地残烬,兀自窜着余烟,“啪”的一声踩陷下去,灰化的烬土中飘出点点炙人火星,宛若流萤。火场居间矗着几条一人多高的雪白长柱,显是棚舍残余的屋梁,除此之外更无其他。
(可恶,来晚了!)少年瞠目结舌,无视地面闷烧,赤着脚板来回狂奔,抱头喃喃道:“没了……没了!阿爹的小屋没了!”突然仰头咆哮,嚎啕大哭。风篁忖道:“这孩子倒是性情中人。”轻拍他背心,低声道:“好了好了,没事啦。”浑厚的内力到处,少年顿觉一股暖流涌入体内,灵台倏清,心绪宁定下来,双膝一软,缓缓扶树坐倒。
风篁将他抱离火场,安置在阴凉的树荫下,抬见耿照一手遮眉、四面远眺,蹙眉道:“线索又断啦!这下,却还要往哪里找去?”耿照似未听闻,观察了片刻,忽指前方一片平铲似的险峻峰连:“那是什么地方?去得了么?”却是对少年发问。
少年回过神,只看一眼便摇头。“那儿叫“猴儿落”,又叫“插天铲”,去不了的,没路。打猎的叔叔说那儿有熊,谁都不敢接近,要吃人的。”
两人对望一眼,心念一同。风篁摸那孩子头顶,笑道:“带到这儿行啦,接下来我们自个儿走,快回你阿娘身边,路上莫贪玩。阿爷不在,你是家里的男人啦。”
少年甩开手掌,片刻才咬牙道:“害我阿爹的人在那儿,是不是?”抬起一双熠熠发光的眼眸,黑瘦的腮帮子绷得死紧,宛若幼狼。风篁一时无语,少年也不等他回话,用力瞪着那片传说中连猿猴都爬不上去的险峰,仿佛将山形都镌在眼底,才转头离开;赤脚踏着林叶的沙沙声不过一霎,片刻便不见踪影。
“眼神挺狠,合适练刀。”风篁摇头苦笑。
“……就是性子倔了些。”
耿照也不知该说什么,沉默打量着那片刀削似的峰险,喃喃道:“离太阳下山不到两个时辰了,不知道过不过得去?”他毕竟是在山林里跑大的孩子,明白要攀越这等穷山峻岭,最好备齐绳索、钉钩、干粮食水、御寒衣物等,越是经验丰富的猎户樵子行山之人,越不敢轻忽托大。只是现下回头准备、待明日一早再出发,怕是无此余裕。
风篁眺望山形,豪气顿生,大笑道:“我在南陵爬过比这个还要荒凉瘴疠的龙牙大山,身上只有一柄破烂镰刀!在沙漠中险死还生的次数,更是数也数不清啦。区区“猴儿落”,也只能难得了猴崽子。”
“风兄说得是!”耿照也笑了。
两人一路披荆斩棘,朝“猴儿落”前进。风篁轻功高明、耿照皮粗肉厚,均擅深林行走,能辨山形兽径,才攀得险峻的插天铲。要换了他人,纵使武功修为较二人更高,缺了逢山开路的经验,恐将陷于老林深处,不知伊于胡底。
饶是如此,也爬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攀上插天铲。风篁眼尖,觅得一条较易落脚的林道,两旁刺木丛有被利器劈砍过的痕迹,两人心知找对门径,不发一语,加紧拨路前行。
要不多时,眼前豁然一开,密林尽处露出一面峭壁,林壁之间约有百步的空旷平野,远远望去,峭壁上大大小小的天然岩窟错落着,牵藤攀葛,只底部一个大窟上的挂藤悉数摘除,以参差不齐的老干壮枝扎起木排虚掩洞口,权充门扉。野兽自无门掩之举,洞中必定是人。
耿、风二人的衣衫俱被荆棘割得条条碎碎,肌肤上血痕密布、又红又肿,脏污汗臭便不说了,狼狈一如野人。风篁见到岩窟人居的痕迹,事情露出一丝曙光,什么辛苦都已值得,心情略为放松,回顾耿照:“佩服的话我就不说了。这四面都是荒山,你怎知要往最荒僻无人的“猴儿落”寻来?这是连村里的猎户樵夫都不来的地方啊。”
耿照摇头道:“我也不能肯定。忖度李兄心思,定然希望受牵连的人越少越好,他既烧了林间小屋,湮灭形迹线索,岂能掉头下山,往会遇到其他人的地方走?我看四面山势,只此地最不可行。我若是他,便来此间。”
风篁沉默片刻,喟然道:“自出了这事儿,我一直担心旁人误会师兄,以为他贪财夺宝,总是拼命为他分辩。此刻方知我对师兄的了解信任,竟还不及你。”整了整破烂的衣襟,向他深深一揖,转身大步出林,扬声道:“师兄,我是风篁!风篁来寻你啦!”
两人并肩而行,忽觉脚下沙沙作响,仿佛踩碎落叶,低头一瞧,见靴底真是枯腐一片;再看得几眼,平野之间的花草泰半凋残,连岩窟的挂藤也是干瘪黄脆,风吹即断。明明是早春时节,严冬却仿佛躲于洞窟中,兀自摧残着左近的花树草叶,夺走一切生机。
两人交换眼色:“……是那异毒!”齐齐倒退回林间,直到不见枯黄为止,俱都骇然。
“那……那是什么东西!怎地如此厉害?”风篁不顾观瞻,忙盘膝运功一周天,里里外外检查一遍,却不见有什么异状,从行囊中取出一瓶丸药,倒出一把自服了,也给耿照倒了满掌。
“这丹以我师的独门秘方“铜驼苍漠散”炼制,能化解多数毒患,多服无害,快些吃了。多吃点!”咬开水囊仰头吞了一口,急忙塞入耿照手里。耿照和水服药,只觉那铜驼丸吞入腹中,一股甘洌清凉涌上来,药力瞬间散入血脉,通体舒畅。
隔着低矮灌丛眺望,林被枯黄的部分与尚绿处泾渭分明,仿佛被人划了个圈子,以洞窟为中心,方圆约七八十步内花树俱凋,竟无活物。出了这个范畴,依旧草青叶绿,鸟啁虫鸣,全然看不出异状,饶是风篁见多识广,也没听说过这般异质的毒物。
他目光奇锐,瞥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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