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黎对李汐子说:“你拍下来了吧,让辜安枫看一下,他刚刚的表现到底如何。”
辜安枫是铁青着脸看完的,到最后几乎要钻到地底下去了。他咬了咬下唇,恳求地对许周群和董黎说:“我可以再演一遍吗。”董黎示意许周群做决定。许周群思索了片刻,拍板决定道:“再演也是一样,小安枫,你根本不明白。这样,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和董总,要商讨一下。”
辜安枫,带着半分委屈和九分半的自责离开了,走的时候一直垂着头,握着拳,董黎很忍不住想看一看他的表情,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但是始终没有找寻到他投过来的目光。
许既白也很识趣的向叔父和董黎告辞。
许周群走到酒柜面前,掏出两个白玉一般的酒杯。给自己和董黎分别倒了一杯黄酒。
他私下和老朋友才喝黄酒,艺术家的感情是发轫于才能的泉涌,并不需要高浓度的酒精才能触发。他常挂在嘴边的是,白酒是江山千万里,黄酒就是茅舍两三家,白酒英雄气短,黄酒儿女情长。
他感慨道:“秋天到了,可惜此地不产蟹。”
董黎含着笑,举手敬他,许周群咂了一口酒,静默了一小会儿,他问道:“小安枫,当孩子的时候是不是过得不太好?”
董黎说:“您老改行算命了。”一句话算是默认了。
许周群说:“我一看他今天的戏就知道了,这么简单的爱情表达,怎么能难得到他这种有天赋的演员。爱情是氧气,缺爱的人呀,是森林里的一颗蘑菇,他只能眼看着别人绿叶开花,把自己也装成植物的样子。但还能瞒的过老头子我吗。刚进组的时候,这小孩子很客气,但眼里谁都挂不住,一门心思的琢磨戏,我本来还在犹豫,这个演员到底能不能成,当时就知道,他和这个角色实在是太像了。”
董黎默默的干完了一小盏酒,只听见许周群说:“小董,我可提醒你一句,老头子不怎么拍感情戏,可辜安枫不能一辈子不演。他短板太明显,这么下去,瘸子走路,不可能长远的。”
董黎声音很静,说:“他喜欢过姑娘的。”
许周群不以为然:“他谈过什么要死要活的恋爱吗?为姑娘打过架吗?拼过酒吗?分手的时候,要跳楼了吗?一辈子活在戏台上,最不怕的,就是感情纷扰。”
董黎了解他没说完的下半句,最怕的,就是感情缺失。
他开玩笑的说:“怎么着,还要我把刀架在脖子上,逼他去泡妞吗。”这玩笑开的既苦又涩。
许周群默默又给他满上,勉力调侃说:也不能为了演戏就去交个女朋友呀,这样也太渣男了,难道要他跟人家说,我不喜欢你,只是想和你对对戏?“
董黎喝了一口,发了狠道:“你放心,在这部戏开拍之前,我肯定把辜安枫收拾好了,绝对不让他给许既白拖后腿。”
许周群拜拜手说:“这话说的见外了。我是不忍心好苗子走岔道,入行几十年啦,这么有灵性的小年轻,见过的少,能成事的更少。小阿白要是有他一半天赋,我早给收拾成第二个甄天明了。”
董黎本来是来慰问据说“几乎已经要患了抑郁症”的辜安枫,然而他的到来反而让辜安枫似乎更抑郁了,自打从许周群的房间消失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直到何一行向他报告:“安安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不肯吃饭。”
董黎无语道:“他以为自己多大了,三岁吗,粉丝哄几句就当真了?”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亲自去敲了辜安枫的房门。刚开始敲的三下非常冷静,有耐心,房间里只有隐约的音乐和说话声,没人回应。然后董黎用力地又敲了三下,提高声音说:“安安,开门,是我!”他等了很久,始终没等到辜安枫来开门。于是他让开位置,示意李汐子上前。
辜安枫,其实完全是无辜的,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听见敲门声。当李汐子飞起一脚把门踹开时,辜安枫坐在床边上,快要看完《DannyRose》了。
故事走到结局的时候,Tina出现在Danny门前,Danny打开门时,辜安枫愿意放弃大笑的权利,去换取伍迪艾伦那一瞬间微妙的凝滞。他对着镜子试图模仿伍迪艾伦的表演,但是无论他的肌肉动作多么相似,都无法重现Danny当时的样子。
Danny穿过长长的街,在雪花中跑过去携住Tina的手,两个人一同走出镜头。伍迪艾伦为什么要写这么一个结局,来给人安慰呢。Tina回来是因为爱情,爱情不知所起,无疾而终,辜安枫可以去欣赏这个情节,但是他无法演绎。他懊丧地想,也许许周群说得对,他不懂。
这家酒店地处偏僻,房门质量也是真的很差。李汐子破门而入后,脸不红心不跳,董黎徐徐地越过她,走到辜安枫面前,拉了把椅子坐在他面前,倾过身子去问他:“闹脾气够了吗?”顺手一个爆栗敲在他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