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天明觉得他爹很无聊,钱够花就挺好,累死累活一辈子说不定只是便宜了未来管他叫爸爸的那个小王八蛋。
但是借他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在父亲面前这么说。唯一一次真骂出声,是他晃晃悠悠地去接容西园下班时,直接被套了麻袋,他一边各种问候他爸和他自己的祖宗,一边被直接从东八区送到了西六区。那架飞机上应该有监控,所以从此之后他每天上课时都有两个保镖押送。
他哥甄长宇应该和他想法一致,才在研究生毕业之后,混迹于硅谷一家创业公司当打工仔。父亲不以为意,认定他是趁着创业风潮玩票而已,所以下场没有像他那么惨。
等到甄长宇回国,父亲不得不承认,大儿子才是做家族领导者的料。他对甄天明恨铁不成钢,但又狠不下心真的舍弃这个儿子,打算以后就把他当女孩养。
这里当女孩养的意思,并不是给甄天明打雌激素穿花裙子那种层面上的。封建帝国,尤其是鼎盛帝国,为彰显扫六合而镇八方之气势,公主总是免不了和亲的命运。甄父早就物色了门当户对的褚蕴,准备到时候给甄天明一大笔产业作嫁妆,啊不,彩礼。让他为家族扩展尽一点微薄之力,从此眼不见心不烦。
甄天明,虽然没什么野心,但是个男人。他在大四那一年,计划好了要离家出走和容西园浪迹天涯,第一站跑到了华人街的小酒馆里,跟广东老板娘一起吃肠粉看国语电视剧,在片子结束老板娘准备换台的那一刻,他在演职员表上看到了容西园的名字。
下一秒,他家的保镖破门而入。
甄天明很心平气和地与他爹谈判,以”再也不离家出走“为条件要求进演艺圈当演员。甄父考虑了一刻钟,居然,出乎甄天明意料的顺利地,同意了。
他提出了一个附加条件,让褚蕴来做甄天明的经纪人。
“从看到褚蕴的那一刻起,我就预感到了今天的到来。你无力抗争,甄天明,你其实也从不抗争。你还是那个十八岁被绑着上飞机的高中生,只知道逃啊逃,而事实上,你一直在等待着被抓回去的时刻。”容西园的语气并不是在控诉,他只是在讲一个残忍的故事。
“我不可能一直做你的避难所。”
甄天明给他接下去:“所以你一找到容唧唧的生身父亲,就打算不声不响地抛弃这里的一切,去列美画一辈子该死的油画。这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容西园冷然道:“甄天明,不要说得好像我是一个在报复你的怨妇一样。能够在列宾美院获得教职,是我从小时就开始的梦想。当我终于拿到了这个机会的时候,与列宾相比,你根本一钱不值。”
“那这个呢?”甄天明唇边泛起一个苍白的笑,他轻轻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丝绒盒子,扔在桌子上,盒子被摔开了,里面素净的圈环一闪而过,像极地升起的第一缕阳光。
“如果我跪下来,求你戴上它,你会愿意留下来吗?”
容西园沉默地看了片刻,伸出手去把那个盒子攥住,下一秒,一道弧线划过,那个盒子被他狠狠地扔到了窗外。
“甄天明,”容西园叫他的名字,“自从《红楼梦》成书以来,再没见过你这么优柔寡断的男人。”
甄天明嘴唇动了动,他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推门而出。
只听到房间外容唧唧喊了一声“甜蜜!”,没有人回应她。
只余下重重的关门声。
辜安枫这时候出声了:”我们俩要不要给你空间来冷静一下?”
容西园吐了一口气,挥挥手:”不用。“
他扫了一眼一直握着辜安枫手的董黎,说:“有时候发发狗粮也挺好,成功拯救了我对这个世界的绝望。”
董黎和辜安枫都没打算发表自己的意见,劝容西园回心转意。他们俩来的主要目的是防止甄天明被怒极的容西园打死,次要目的正好反过来。甄天明看上去很可怜很感人算什么呢,容西园多遗憾多不舍又算什么呢,在爱情的领域,即使是朋友也该止步。
那些爱与悲愁,挣扎与抉择,只有天风和月知。
容西园送他们走的时候,才发现甄天明并没有离开,他的衬衫皱皱巴巴的,沾满了草屑和泥土,手里紧紧地握着那个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