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时隔着些距离就听到了凄厉的哭喊声,有稚嫩尖声喊着父亲娘的,也有嗓子沙哑绝望的叫着孙儿的,谢景安原本一路行来心情已然平静了许多,叫这些哭声一撞,顿时整颗心又被拎起来,又酸又疼,只觉的万分难受,眼圈也不受控制的渐渐红了,忍了又忍才没哭出来。
他没哭,但他身后年轻些的宿卫扈从,以及前面领路的巡城卫小军士却是吸了吸鼻子,脸上的神情越发急迫,挥着鞭子的手几乎挥出残影。
他们离着远时哭声凄厉,离得近了越发觉得那哭声绝望凄凉,谢景安本就是个易心软易生同情心的人,在后世隔着电视看一些受灾现场都能难受的哽咽出声,更不要说他如今无遮无拦,直面灾难现场,虽穿越后一番经历让他成熟了些许,但到底本性难移,不由自主的落了一行泪,还是林言在他身旁唤了他一声,才回过神赶紧拿袖子擦了擦,沙哑着嗓子吩咐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管本王作甚,快带着你那班兄弟去救人,只是救人的时候自己也注意着些,别磕着碰着,人没救出来先将自己搭进去,再者也给本王留一个铲子,本王虽说武艺稀松,不如你力气大,但作为一个成了丁的男子,也是能挖的动雪土的。”
谢景安说完将自己身上碍着事的氅衣脱了,抬手披在离他不远处一边颤颤巍巍搬木挖土,想要救家人,一边绝望嘶喊的老人身上,幸好他一向怕冷,在林婉成功制出棉衣后就让她加紧做了两件添在里头,如今单穿倒也不觉着太冷,再加上手上还戴着一双用白叠子制的棉手套,谢景安一点不怕一会儿忙活起来会冻出个好歹。
他自己活动了几下就要伸手帮着那老人救人,刚要弯下腰,那老人忽的身子一转就冲着他磕起头来,每一下磕的都实,直直的就磕在房屋倒塌后露出来的木料上面,谢景安一愣之下没来得及扶他,咚咚咚几声就将额头磕的见了血,一边磕一边哭着哀求道:“贵人,贵人求您救救我家孙子,我家小孙子才三岁,就埋在里头,我都听见他的哭声了,您救救他,求您救救他,老汉当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恩情。”
老人求了他一通生怕他不答应又开始咚咚咚的磕头,谢景安听着他磕头的声音只觉得仿佛磕在了自己心上一样,刚勉强止住的眼泪又鼻子发酸忍不住要往下流,他生怕被人看见急忙借着弯腰去扶老人的动作遮住了,深呼吸了两下平复了一下心情,尽量声音平缓的道:“老丈您先起来,本……我们这么多人赶过来就是为了救人的,您年纪太大了干不了这搬来抗去的活儿,您就在旁边照应着那几个小子,他们的爹娘爷奶也埋在里头,听到他的哭声指不定怎么伤心呢,您就帮他们看顾着,让他们安心,也好多坚持一会儿,等着我们将他们救出来。”
老人经这场灾难早慌得六神无主,也自知自己年纪大了帮不上什么忙反倒给别人拖累,一听谢景安这番话就好像找到了主心骨般,一边哭一边唯唯的应着,嘴里还颠三倒四的说着央求的好:“好好,我去旁边,我不添乱,我帮你们照应那些孩子,你们可一定要把我的小孙子救出来,他才三岁,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了了。”
老人一边哭天抹泪一边脚步蹒跚的往外走,走了几步才想起来身上还披着谢景安的氅衣,急忙小心的拿下来捧在手上,疾走两步回到谢景安面前,带着些小心翼翼急道:“贵人,老汉就是一个拾掇田地的庄稼汉子,没这个精贵身子能穿贵人的好衣裳,现下又天寒地冻的,贵人又是个好心肠要帮老汉救人,快将这衣裳穿上吧,别冻坏了身子。”
老人见谢景安没有接过去的意思,高抬着手笨拙的想塞回他怀里,谢景安急忙让了一步,因心里急着救人,也没心思与他拉扯,转身弯下腰就开始将他能抬得动的木料抬起来准备扔到一边,喘着气劝他:“我穿着这么个累赘的衣裳不好救人,老丈就当好心帮我收着,若是怕我冷就穿上身暖着别让它凉下来,待我将人救出来再还给我穿上,可好?”
谢景安本就长的俊秀,哪怕没了原身从前满身骇人的戾气,却也带着久居高位的威仪,老人先前同他说话已是用尽了全身的勇气,如今叫谢景安一拒绝,嘴巴开开合合也不知该说什么话,只好诺诺的应了两声,表情僵硬的抱着氅衣走了。
他走到一个孩子处却也没自己穿上身,而是抖开裹在了孩子身上,一边笨拙又夹杂着小心给孩子抹着泪,一边不时的抬头往谢景安的方向张望。
谢景安在初时还能关注老人几分,待老人一走开,顿时什么都顾不上,只一心一意憋足了劲儿去搬那些木料。
他心无旁贷的干着活,刚将一根不算太重他目测能搬的动的木料搬起个缝,正准备深呼吸一口运起全身力气,就觉手上突然一松,他带来的几个宿卫扈从赶上来七手八脚的将他抬着的木料抬起来放在一旁,一边哭着一边劝他:“殿下千金之躯,尊贵无比,哪能做这种危险的活计,若是殿下被磕着或碰着蹭掉一块皮儿,属下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赎罪的,殿下快上一边歇着,有我们这些人就够了,殿下放心,就是属下十天十夜不睡也定要将这些百姓救下来,只求殿下不要让属下难做。”
几个七八尺的汉子俱是白着脸红着一双眼睛,近乎哀求的看着他,沈卫更是将他扶稳后跪在地上,膝盖底下又是木料又是瓦片仿佛也不觉着疼,虎目含泪的看着他道:“殿下如此做,要让属下如何自处,若是传到惠妃娘娘或是皇上耳中,属下这些人就都不用活了,殿下行行好,给属下们一条活路吧。”
沈卫说着就要学那老人也对着他磕头,谢景安看的心里又气又急,却也知晓这个时代他这样做实在骇人听闻,也不合礼制,若是当真传到惠妃或者皇上耳中,他虽只是一番训斥,但今日跟着他的这些人,轻则仗刑,重了说不定还会被论罪,虽然听起来不可思议蛮不讲理,可谁叫这是皇权至上的时代,主子不听劝以身犯险,严重的后果就只好落在这些未能劝服他的属下身上。
尽管谢景安心里十分不乐意,但沉默了片刻,到底还是妥协了,亲手将沈卫扶了起来,谢景安略一躬身对着他们行了个礼,郑重的托付道:“那本王就仰仗各位了,请竭尽所能将这些可怜百姓救出来,待事毕后,本王论功行赏。”
站着的包括沈卫在内的宿卫扈从皆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纷纷或后退或侧身避过了他的礼,也郑重拱手行礼回道:“请殿下放心,属下定不负殿下所托。”
白忙活了一阵,谢景安几乎一步三回头的走出那片废墟,老人不远不近的看着只以为谢景安不肯救了,吓得以不合他年龄的速度飞奔过来,腿一软就要往地上跪去,谢景安险险才扶住他,安抚道:“老丈放心,您的小孙子我们一定会救的,您瞧那些人不正搬着木料帮您救人?不到最后一刻,我们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被埋在底下的大周朝百姓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才写完,写的有些艰难,明天同样二更,蠢作者尽量早点更出来,么么哒你们
第85章蹊跷
林言带着巡城卫守城卫众将士以及他随侍的宿卫扈从忙着将木料搬开救人,谢景安尽管心里焦急,却也只能按捺住站在一旁不时伸长了脖子张望。
他虽没跟着林言他们一起忙活,却也没闲着,同方才的老人一起将没有压在底下的老人孩子聚集起来,一边耐着性子安抚,一边不时的问两句套话。
他这样既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不至于让人太过悲痛哭的晕厥过去,也从侧面了解了溪水村的一些情形,好分析出溪水村房屋比其他村镇都先集体坍塌的原因。
他倒不是担心这场灾难是人为,只是觉得有些蹊跷,毕竟雪将房屋压塌又不是地震海啸,灾难发生时是区域性的,再者大家建房屋时间有前有后,自上回修缮的时间过去也有长有短,若是一两座屋子被压塌就罢了,也是寻常,可没道理一个村落拢共就三十二户人家,却在短短半天之内就坍塌了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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