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默不作声地替她一一理清,也就看见了那份诏书,她将诏书重又放回到卫载面前,轻声问道:“陛下还没有做出决定吗?”
卫载懒懒地抬了抬眼皮,瞥她一眼,回道:“决定?你不是早该知道我会做出什么决定吗?”
“是,我知道。”许晴初当然知道。因着年轻不好拔擢太快,论功行赏的时候,卫载的伙伴们大多定在了四品左右的位置上,占的都是紧要的位置,许晴初的官职虽只是吏部郎中,但仍然是她最重要的心腹,更遑论她们夜里还睡在一处。
卫载没由来地上火:“那为什么还要问我呢?就非要我亲口说出那个判决,然后亲手把玉玺敲下去是吗?”她越说越怒,一把将手中的镇纸掷了出去,咣当一声砸在地上,外头的近侍听见声响探身进来,卫载又掷了一支笔出去,怒斥道,“都滚远点!”侍人不敢做声,悄无声息地退了个干净。
卫载红着眼睛转向许晴初,声嘶力竭地冲她吼:“许晴初!我手上沾满了至亲的血,现在我还要千千万万人的血骨来铺就我脚下的路!这才是第一年!我杀了多少人,抄了多少家?现在还要灭他九族!我知道,我知道,他们罪不容诛,必须用一些人的血去震慑另一些人……可你知道血是什么味道吗?恶心至极!恶心至极啊!这就是王道,这就是王道!”
“陛下……”许晴初看着发狂的卫载,心中酸涩,喃喃开口。
“别叫我陛下!这王座,这冠冕,这锦衣袍服,都浸透了历朝历代的血腥!皇帝,该是天底下最无耻最肮脏的一个人!肮脏至极!”
“阿载!阿载!”许晴初用力地把张牙舞爪的卫载拥进怀里,卫载在她怀里闭上眼睛,轻轻地颤抖。许晴初心疼至极,自责至极,羞愧至极。
帝王是那个独享荣光的人,却也是扛起所有责任的人,所有的抉择都是帝王拍板,因此旁的人可以说非我所愿,而帝王不能。许多事哪怕她不愿她也必须做,因为所有人都希望她这般做。卫载窥见了这深层的意义,读懂了这样的交换,从此只能孤影寂寥,被黑暗和污浊吞没。有些人选择了堕入黑暗,而她有良心,因此而受折磨。许晴初都知道,她知道卫载在害怕什么。
她抱着卫载,心中不知道转过了多少思绪,最后无数的杂音归到了一处,叫她轻而易举地读懂了自己的心声,她毅然决然地在卫载耳边对她说:“我来陪你,我与你一道……”
卫载嗤了一声,有些刻薄地回道:“如何一道?你还能替我坐这个帝位不成?”
许晴初没有接话,松开她,牵过她的手,带着她握住玉玺,在卫载的怔愣中,两双手稳稳地让帝王印信盖上诏书。那枚玺印不大,却重如千钧,敲下的那一刻,人头应声而落,血流成河。
卫载惊醒了,推开了她:“你疯了!染指帝王权柄!你不是自诩人臣吗?这是臣子能做的事吗?你不是说有些事只能我来做吗?你现在在干什么!也就是我,也就是我!换个人你早死了千百回了!许晴初,你怎么敢!”
许晴初的疯狂如赤焰灼烧,越燃越猛,摧枯拉朽,席卷一切,她就这样看着卫载,回以同样的癫狂:“这样我把我的一切全都押给陛下了,前途、性命、身前身后名,一切的一切,都交给你。让我来做你的脊骨,让我的骨和血与你融在一起,尸山血海也好污浊肮脏也好,一切的罪孽我与你同担!生生世世,至死不渝!阿载,不要怕。”
卫载看着她,泪如雨下。
她哭了很久很久,一切一切的委屈痛苦绝望都化在了泪里,落进许晴初的衣袍,淌进许晴初的心里。
许久之后,她哭够了,窝在许晴初怀里。她慢慢平静了,瓮声瓮气地问道:“弑兄弑父,史书会如何写我呢?”
许晴初回得无比坚定。
“史书只会写,陛下力挽狂澜,再造中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