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往事已矣

    许是伤口隐隐作痛，许是往事突上心头，翻来覆去不能入睡。

    “又做噩梦了”

    “没有，只是心乱。”对着身边一株茶花兀自言语。

    “怪我那天一时起怒，没想到会殃及于你。现在外面到处都传你是用法术射杀北魏巫师，说你是妖。”

    “你一花仙，何时把旁人的话如此放在心上。再说，这事儿不怪你，这些仆婢与你相处十数载，不因你痴傻势弱而未尽臣子之责，如今又因着纷繁丧命，任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那个丫鬟叫小双，十岁进宫作了我的陪玩，整日跟着我鼓捣花草，搬泥动土。我被其他皇子欺侮时，她会替我挡石子。她话不多，又特别害羞，可从不喊哭喊疼。我问过小双“我真是他们说的傻子吗？”小双说“再傻我也是她主子。”

    说着说着，那株茶花缓缓垂首，一时无言。

    “我突然想家了，想回去。”

    “小暖，你来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不怎么样，房子很小，物价很贵，空气很差。可在那里，杀戮是被禁止的，作恶是要付出代价的。原来的我很渺小卑微，但即使微如尘埃，只要有信念足够的努力，每个小人物都有机会改变命运的人设。”

    “听着真好”

    “可惜回不去”我有些感伤

    “好歹现在宫里朝堂对纷繁公主又敬又畏，我们总有安身立命之地。”

    “如今你灵力大增，能够控制纷繁的身体，也能策动魂戒，没想过要回这副身子，做一番大事。”

    “小暖，我只是一介花仙，人有归途花有落处，便是我的盼想。”

    “可我又能为司马纷繁做什么”

    “好好活着。我当年入得纷繁的这副身躯时，能感受到原来的主人天真无虑，世间一切在她眼里都如同一室繁花，美好而简单。无论是何种因缘际会让你承得这身子，那就顺从天命为她好好活下去，守护她至爱的亲人与司马一族。”

    “那我再问个问题，是纷繁还是你喜欢世子。”

    “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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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我启程回行府，之前夜灵师兄来看我，看着布满手臂的疤痕，又见我毫无生气的面色，一直性格寡冷的她竟然落下眼泪，当下决定带我回府修养。她最不见得人世间的纷争，宫里的尔虞我诈，认定是这些浊气伤到我。

    我也不想呆在这里，虽然意识里并不清晰记得那天繁花殿发生的一切，但被烧烫的感受我有，眼前满身窟窿面目狰狞的巫师倒下，看见自己双手沾满浓稠刺鼻的鲜血，这些记忆停留在时间之中挥之不去。离开也许是一次封印过去的契机。

    行撵过处，宫人仆役无不匍匐在地，从他们瑟瑟微抖的背脊看得出对我的畏惧，一个小宫女出于好奇的抬头正巧对上我的视线，吓的掉落手中的托盘，杯盏碎落一地，响声刺耳。随行的宫吏一声喝斥，身后听见手扇过脸庞的声响，一声大过一声。无疑又是算在我头上的一笔无处申诉的债。

    回府前，我去了趟王府，世子之前在战场上身中毒箭，虽然处理及时保住性命，但一直昏迷不醒，太医们也束手无策。我遵照花仙的意愿，把那株茶花留在世子榻旁，嘱咐细心照料，花若不败便有希望。

    皇叔看着苍老不少，前朝后院国事家务，这半年每个局中之人想必都过的很艰难。

    “皇姐，哥哥会好的吧。爹爹说，只要我在行府认真为哥哥祈福祝祷，哥哥就一定会醒的。爹爹不会骗我的是吧。”往日古灵精怪的玉昭埋头在我肩上，无助又惶恐。

    “玉昭乖，皇叔怎会骗你。你安心随我回行府，不要让皇叔分心，过一阵一切都会好的。”

    皇叔把玉昭托付于我，他未明说但心存怀疑，谋害世子的不是叛贼而是另有他人。但现在内忧外困，无暇分神，他也担心有人盯上琅邪王府，所以让玉昭暂至行府避一避。

    师父还在闭关，这次为护住大晋龙气，她耗损上不止一甲子的灵力，仙人灵力贵重，不仅要长年岁月中不断精进的修持累积，每一次灵力提升还要经历天劫历练。一甲子便是几百年的修为尽失。

    我跪在隐阵外向师父叩首，替大晋替众生替纷繁。

    改日醒来，我照样穿着里衣站在月暖阁的二层小楼上，元雪青烟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菜也是如同以往的可口。行府如旧，愿往事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