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的动作并不慢,也没有丝毫的掩饰,福儿刚一离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到了冷宫外。
“吴氏就住在这?”
低矮的宫墙有些斑驳,七月骄阳如火,落在微翘的屋檐上,笼下一团阴暗的影子,仿佛心头深处的阴霾,叫人如何也挥不去。半掩的院门脱落了大半的漆,残余的红色,萧萧瑟瑟,如女子唇上隔夜的红,又似犯事的宫人,杖责之后,身下沁出的血迹,看得她心中快意而顺畅:“还不替本宫把门打开了。”
门被一脚踹开,万贞儿昂首阔步,一进院子,瞧见半搭着的丝瓜架子,还有些明显是悉心栽种的蔬菜,没想到那个出身名门的女人居然沦落到操此贱业,真真快哉,再看到讷敏一身粗布衣裙、半点装饰也无地从屋里出来,忍不住大笑道:“不愧是吴皇后,本宫倒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份手艺。”
“没想到万贵妃竟会亲至,这小小陋室蓬荜生辉哪。”讷敏站在檐下,台阶之上,淡淡地笑道,“却不想我这苟活之人,竟还有这般大的脸面。”说着话,眼神却不落痕迹地将这大名鼎鼎的万贞儿好生打量了一番。
万贞儿生得并不貌美,莫说貌美,连清秀二字都谈不上,能想到的赞扬的词语,怕是也只有英气二字勉强可以用,如今更是年过四十,再如何用心地妆容修饰,也难掩岁月的痕迹。再加上那眉宇间分明的跋扈傲慢之色,更无半分贵气雍容可言,讷敏还真是弄不明白,为何竟能迷得成化帝言听计从,奈她不得。
这段诡异的畸恋,本就是无解的。
讷敏自然也没这心思去搭理,只盼着早些叫她离开。时间久了,她也不知道屋梁上的小佑樘是否会出什么差池,要是叫人发现了,怕是真的就凶多吉少了。
“看你?你有什么值得本宫看的?当年本宫就能废了你,叫你这辈子也不过是个老死冷宫的命,还用得着对你客气么?来人,与我好好地搜!还有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也给本宫统统拔了!怎么,不高兴,本宫也是怕你无聊,给你找点儿事做!”
讷敏忍不住前行了几步,张了下嘴,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是没有开口,只满脸心疼地看着一群人在院子里肆虐,把刚刚成熟的蔬菜踩得不成样子,那搭好的瓜架子早就扯断了,耷拉在墙角,一片狼藉。
却也成功将众人的视线锁在了这院子里,便是进屋搜寻的,也比之屋外的,潦草了许多。
而厨房,更是只在门外张望了两眼,便回头把门外晾晒的簸箕打翻了,再狠狠踩上两脚,也跟着加入院子破坏行动中去了。
屋外乒乒乓乓的响动,早将厨房里的动静掩得半分也听不到,如此行动,讷敏如何不知不过是万贞儿扬威呢,对自己这,更是半点疑心也没有。这点认知,也叫讷敏着实松了口气,面上却仍带着黯然忧虑,眼底的不舍和担忧,更叫万贞儿看着心里舒坦快意得很。
看着万贞儿气势汹汹地来,众星拱月般扬长而去,讷敏却狠狠吐出一口浊气,赶紧把门关上,急急地跑回厨房,架椅子,爬灶台,将竹篮子小心地取下来。小佑樘的精神头倒是不错,眼角没有泪珠子,脸上也没有害怕恐慌的神情,看到她,还咧着嘴冲她笑个不停,拍着小手,探着身子往她怀里钻,倒叫讷敏着实心安了不少,一手抱过他,一手轻轻刮了下他的鼻子,笑道:“偏你是个胆儿大的,可把我吓惨了。”
☆、第46章如此教诲
自那次搜宫以后,又接连经历了几回,次数多了,却仍然无果,万贞儿也消停了下来。虽不知搜的究竟是什么,可自从次年二皇子朱佑极莫名病故后,众人对小佑樘的重视和紧张更甚,也多亏了张敏,小心地提醒,叫众人有了应对的时间。
随着年岁渐长,小佑樘也敏感地清楚其间的危险,从不曾哭闹,亦叫众人省心不少。
可是,随着年岁的渐长,随之而来的困难,亦越来越多。
譬如——启蒙。
皇子启蒙,当由世之大儒,饱学之士,可如今,佑樘的存在本就是这紫禁城里小心掩饰的秘密,除了有限的几人,并不敢叫旁人知晓。更不消说延请大家了。
“吴娘娘,这孩子便交给您了。”
虽心有预料,可真正牵起佑樘的手,讷敏仍觉沉甸甸的,低头看着乖巧柔顺的孩童,小鹿般清澈纯然的眼里倒映着自己的脸,连嘴角柔和的弧度也清晰可见:“我会尽力教导你的。”教你做一个合格的皇子,合格的未来的君主。
轻柔的嗓音一如往昔,“真是个乖孩子”,“我会护你周全”,“别担心,我在这里”……
叫他的心顿时安定了下来。
却又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决,铿锵而有力。
佑樘抬头认真地望着,忽然挣开手,退后三步跪下,认认真真地叩首道:“娘娘。”
其间的深意,拜师之礼,屋里的三人皆是清楚。讷敏忍不住笑了,弯腰扶起他:“真是聪慧,不过,往后,都叫我娘娘便好。”再度牵起他的小手,笑着跟喜儿告别,两人便往偏殿而去,“这条路,你要仔细记下,前三日,我会接你过去,再送你回来,往后,便要你自己走了。如何避让开众人的视线,如何安全地往来,便靠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