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皇家玉牒都改了,再无转圜余地,成了那徐婕妤一世的亲子,叫她如何笑得出来?可皇后亲自摆宴,便是李治也会到场,她若不好好的,岂不叫人轻看了取笑了?
细细地替自己描眉贴黄花,又换了合体合矩的衣衫裙裾,暗忖着时辰,往凝云殿而去。彩丝院在太极宫以西,而凝云殿则居东,一路行来,亦有些喘息。眼看殿宇近在咫尺,看天色尚早,武则天便在花间凉亭小憩了片刻。刚欲起身前行,却听身后一阵肆意的笑声:“这不正是武美人吗?怎不去沾沾小皇子的福分,躲到这里触景伤情来了?”
“妾见过萧淑妃。”武则天心下无奈,面上却仍是平静温顺的,裣衽施礼道。
萧淑妃袅袅娜娜地走到近前,也不叫起,绕着她好生打量了一番,啧啧叹道:“瞧这样儿,比花儿还娇,只可惜,大家今儿怕是会同皇后娘娘同往,瞧不见你这娇滴滴的美人儿了。”
“萧淑妃说笑了。”武则天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却不见半分不渝之色,“皇后之事,妾不敢擅作揣摩,更不敢置喙。”
“你是在数落本宫的不是?”萧淑妃凤眸一瞪,恨声道,“区区四品美人,也敢跟本宫叫板?怎的,不服气?有朝一日你爬到本宫上头,本宫自然会服气你,只不过,你个永不过三品的,如何压过本宫这个淑妃?”
萧淑妃还欲再言,却听跟前的姑姑悄声劝阻道:“娘娘,时辰不早了,若是皇后娘娘先到了,怕是不美。”
如今,帝后和谐,皇后也不似先前那般软糯无用,虽仍是宽厚御下,可底下的却再无半个敢不经心的。萧淑妃微微犹豫了片刻,一甩流云袖,嗤笑道:“连自个儿的独苗都留不住,无用之人,本宫与你理论作甚?”
武则天仍留在原地,木然地行着礼,待她走远了,仍如雕塑般僵在那,瞧着跟前侍奉的宫女胆战心惊的,壮着胆子上前劝道:“武……主子,咱们是不是也该……”
“走罢。”武则天直起身,面上淡淡的,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般,不辨喜怒的模样,叫跟前之人越发警醒,在后宫里待得久了,谁人不知,如萧淑妃这般的不足为惧,可怕的,是那些个能忍善忍的,表面上温温柔柔的,可当真狠起来,却比谁能冷。
待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后,不远处的假山后又拐出一个人来,澹澹笑望着她们的背影,风掠过裙裾,飞扬起一角天青,亦衬着她飘渺出尘了起来。
“婕妤,这事儿……还需早做筹备才好。”
“自应下此事,我便知会有今日。”徐婕妤淡淡地应道。只是,却仍无法抵挡得子的诱惑,侍君日久,膝下单薄,眼下虽仍分得几分宠,可往后呢?花无百日红,若能得一子半女,纵非亲生,可入了牒便是她的,悉心照料着长大,又与亲子有何区别?
更何况,冷眼旁观了这么久,便是站在皇后这一边又何妨?
整顿宫务日久,少有宫闱之事能让讷敏打听不得的,更何况两人本就没避讳什么。不多时,便有宫人将此前凝云殿外的交锋同她细细说了,讷敏亦有些无奈,萧淑妃这般行事,有理也都成了无理,长此以往,怕是再多的情分也会消磨尽了,更何况,待她的情分,怕也难比得过武氏。
温声夸赞了几句,又赏了支钗环,待她退下后,讷敏揉着眉心,同陆风仪叹道:“这萧淑妃,委实是……只不知还能风光几时了。”
萧淑妃的性子,安仁殿上下皆是心如明镜,昔日也没少受她的奚落,陆风仪哪会听不出她言语里的担忧为何,只得轻轻地劝道:“娘娘不是常说,江山易移本性难改么?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娘娘有此悲悯之心,已是旁人的福分了。”
“宫闱之中,哪个不是有心人?”若非有心,她又怎会在意萧淑妃究竟如何,浮沉到今时今地,那些多余的心绪,早已淡得不能再淡,哪还会有平白无故的好?讷敏轻笑了起来,只是,能拖得一时,与她,自是好的,“也罢,便让本宫再护她一回。”
☆、第60章中宫有旨
夜未阑,宴已尽,徐婕妤本就是娴静少动之人,又兼事多复杂渊源,见筵席之上略有些淡漠,讷敏便假借微感倦意,欲离席往偏殿歇息片刻,李治亦有些说不出的尴尬,听她这一说,也跟着起身。帝后相携而去,这宴,便也散了。
“今日总是婕妤之喜,皇儿之喜,若循例,是否也该往上提一提?”
听讷敏如斯询问,李治微一怔:“既依旧例,梓潼以为晋何位方为妥当?”
讷敏心里早有计较,坦然答道:“不若往上提一品,修仪如何?”虽说徐婕妤如今亦算她的盟友,可拔苗助长的事,她是不会做的,更不会因亲疏之别而罔顾宫例祖制。
李治心下满意,当即点头应了:“后宫之事,有梓潼主持,朕自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