悸。
郑俨先开口了,他面对的八个人立在白昼之中,而他却像拥有着黑暗的庇佑,他的嗓音古怪而阴森:“这场群雄宴的目的之一,就是钓出星盟的大鱼。”
络腮胡大笑道:“我知道,我们都知道。”
郑俨鼓起了掌:“既然知道,还愿意来,你们很勇敢。”
最左侧的人头戴斗笠,接口道:“星盟的众人,没有一个是懦夫。”
“那可说不定,没有立在鬼门关前是没有资格说这种话的,”郑俨忽然指着八人中间的一个僧人道,“我听说出家人六根清净,与世无争。”
僧人双手合十,微微颔首道:“本该如此。”
郑俨又问道:“我还听说杀生是僧众大戒,犯戒的人要永堕地狱。”
僧人又回答道:“郑大人说得不错。”
僧人的僧衣洁白,手指还在拨转着念珠。郑俨讥讽道:“既然你知道,为何还要来?”
僧人仰天长叹:“你活着,人间便是阿鼻地狱。”
阿鼻地狱是八大地狱的第八狱,广、深两万由旬,一眼望去无边无际,身处其中的鬼魂罪孽深重,要受的痛苦无穷无尽。
“所以你认为,杀我一人便可让地狱变回人间?”
郑俨忽然大笑,他在尽情地嘲笑这种幼稚的想法,他也想同面前的八个人分享他的快乐,可他们却面色平静,不为所动。
郑俨不笑了,笑话没有观众捧场是一件难堪的事情。
庭院里安静得出奇,刚才还热闹非凡,现在却仿佛能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和心跳。
初新听到自己的心在跳动,而且跳得很快。
郑俨又打破了这难熬的沉默:“既然你们要杀我,那为什么还不动手?”
“我们不急。”一个人回答道。
“不急?”这个答案显然让郑俨很困惑。
“我们是来杀你的,该急的人不是我们,而是你。”另一人解释道。
话虽如此,初新却明白他们迟迟不动手的原因:他们八人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他们八人都忌惮郑俨身后的黑暗。
黑暗,人类最深重的恐惧,因为黑暗正象征着未知,正象征着恐惧本身。
还有什么比恐惧本身更让人恐惧呢?
只有一种东西能驱散黑暗,名为光明,代表着勇气。
僧人的念珠已出手。
一根绳上的十四颗佛珠疾风般打向郑俨。
据传,观世音菩萨以金刚三昧无作妙力,与诸十方、三世、六道同一悲仰,令众生获得十四种无畏功德。
这十四颗佛珠便象征着十四种无畏。
僧人的僧袍宽大,袖子也随佛珠飞出,径直击向郑俨。
其余七人没有表情和动作,郑俨也没有表情和动作。
所有的佛珠在一瞬间被击碎,僧人的袖子被撕裂,连同僧人的双手。
其余七人没有表情和动作,郑俨也没有表情和动作,仿佛发生的一切与他们毫无关联。
可他们明明看得清清楚楚,在僧人出手的一瞬间,郑俨身后的黑暗中飞出了数十枚不同的暗器,十四枚透骨钉撞上了十四粒佛珠,透骨钉劲力不绝,又穿入了僧人的心肺,而撕开僧袍的是五把双刃飞刀,它们在割断僧人的双臂之后,就钉在了大殿前的地面上。
初新想起了在郝掌柜家中朝自己掷暗器的那个人,他会不会就隐匿在黑暗之中?
这么多暗器都是他一人掷出的吗?还是除他以外另有暗器高手?
晴会不会就在这里?
其余七人没有表情和动作,郑俨也没有表情和动作,他们的心情却已截然不同。
除郑俨外,每个人心中都充满疑惧,但又不敢轻举妄动。
血开始沿着大殿的台阶一级一级流淌下来,僧人洁白的僧袍早已遍布血污,僧袍下,屎与尿已不受僧人控制,恣意喷涌。
外貌高雅、受人尊敬的僧众在暴死时竟如此狼狈不堪。
生死之间,人与渺小的蝼蚁本没有太大的不同。
可初新望着余下七人标枪般笔挺的背影,仍然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