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类在极古之时,世间并无语言的界限和分别,天下的人齐聚一处,商量着建造一座通天的高塔。
高塔建造至一半时,神震怒了,他降下雷电神罚摧毁高塔,让人和人之间有了语言与心灵的隔膜。
或许,只有火焰与花、蝶才能进入神的领域。
当他醒来时,竟然望见了与梦中相仿的景象,凝神注视后,他才发现,自己看见的不过是永宁寺的浮图罢了。
他本想去紫阳集小住一日的,可他在远离金谷山庄十里地以后,立刻命令马车夫掉头返回。
他生命中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有非做不可的事情,有必须要见的人。
他相信那个人能够驱散他的梦魇。
吴大少喝完第三杯清水才开口。
他是对杨林说的。
“听我说,杨老弟,世界很多事情,并不由得我们。”
他说话的腔调怪异得像个滑稽剧演员。
杨林的脸色煞白。
唐哲静静地观察着杨林的反应,判断自己插话的时机。
高岚的神情木然,他并不想传递杨淮的死讯。
司马义的目光似蒙了一层雾。
他和司马笙一样,嘴很紧,从来不会明确讲出他的真实目的。
吴大少继续道:“接下来我要和你说的话,可能有些残忍,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杨林脸一黑,真气已在体内运行。
杨家秘传的轻功和拳掌,他早就练至了九成火候,他自忖背靠茶馆的大门,要逃跑绝非难事。
五大家族对待叛徒的方式一点儿也不君子,可说冷到了极点,就算他依仗子先生作为靠山,也很难在斩草除根前逃离报复。
然而,唐哲思索再三所说的四个字,却让他一下子失掉了所有精神。
“杨淮,死了。”
杨林的脑袋里闪过一千种念头,每个念头夹杂着一千种情绪,他无法捕捉到一毫一厘。
他短促地从鼻腔里出了一口气,嘴角微微抽动:“怎么回事?”
“财神爷做的,”唐哲把手搭在杨林肩,缓缓地说,“子先生开始下手了。”
恍惚间,杨林想起杨淮小时候骑在他肩,他带着杨淮四处走动的情景,他们会去司马义家中喝茶,去唐哲的马场看唐家采购的健壮俊美的种马,有时他还不忘逗弄吴大少的小侄女,戏言说让她给杨淮做老婆。
那些岁月随着江湖的流变而越来越遥远。
他不想让杨淮走同样的道路,他想让杨淮从政,去做个小官,或者参军入伍,成为一名将军。
江湖之中皆是污泥。
然而随着他人生阅历的丰富,他放弃了类似的念头,因为他逐渐领悟到,世界处处是污泥。
萧家出于维稳的考虑,假借子先生这一身份,欲图削弱世家大族的实力,甚至分化瓦解部分威胁性极高的姓氏宗派,荆襄五大家族因为在江湖中的影响力,首当其冲。
他不想让杨家走下坡路,就必须向子先生站队,必须拿出一些有用的情报讨好。
这一切都是为了杨淮。
如今杨淮没了,一切的一切就都没了。
他想,年轻时自己除了流连风月,也许应该多找几个正经女人,多生几个儿子。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为何会冒出这样的想法,可人大概就是这样奇怪的物种吧。
“子先生在太岳。”他对在座诸人说。
“太岳?”司马义道,“太岳就在荆襄。”
“他不在建康吗?”吴大少也问。
“我敢确定,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来太岳避暑,”杨林冷冷道,“在宫外,他是子先生,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没人问他如何确知,大家都觉得这并非是个很好的时机,但是杨林话语中表达的意思,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刺杀,只有杀掉子先生才能复仇,只有杀掉子先生,荆襄五大家族才能保证自身的安全。
“这不是意气用事,也不是我头脑发热,这是公事。”
杨林抬起头,眼中没有眼泪,只有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