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
他的内心有些伤悲,胜负早在战斗打响之前就失去了意义,他赢也好,输也罢,洛阳永远是洛阳,而他只能止步于此。
当然,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那等于违抗天子的旨意,是杀头的重罪。
整个北魏或许都不会想到,他只携带了十几名心腹就堂而皇之地走入了洛阳城门。他们身着各式各样、五彩斑斓的衣服,伪装成形形色色的客商,时而高谈阔论,时而开怀大笑,根本没有惧怯的意思,所以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可事情总有例外。
高台,高台。
高欢指了指一队人,对埋头沉思的宇文泰道:“你看这些人的打扮,是不是很滑稽?”
宇文泰漫不经心地瞥了眼那队客商,眼睛便亮了:“南方人,却作胡人的扮相,确实有些滑稽。”
高欢推测道:“那么,他们应该就是陈庆之的手下了。”
宇文泰补充道:“甚至里头还可能有陈庆之本人。”
高欢拍拍宇文泰的肩膀:“老弟啊,本来你我也可成就不世奇功,你不是一直想在酋帅那边表现吗?可惜,这一回真是可惜。”
宇文泰道:“难道我们要放走他们?”
高欢耸了耸肩:“没辙,不仅要放走他们,还得派人保护他们,要让他们的计划顺利进行。”
宇文泰有些不解:“如果酋帅在此,真的会放弃此等机会吗?”
高欢斩钉截铁道:“当然,他一定会放弃的,因为他是个注重结果的人,让陈庆之攻下洛阳且在洛阳停步就是他要的结果。”
宇文泰又扫了眼那群衣着花哨的客商,皱起了眉头:“那当初败报传来时,酋帅为何如此恼火?”
高欢大笑:“那是酋帅的手下人太笨了。”
宇文泰有些被这句话冒犯到,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问:“笨在哪里?”
高欢道:“让酋帅生气的不是前线的失败,而是酋帅的手下竟然试图与陈庆之正面交锋。”
陈庆之北伐本就是符合三方利益的一次行动,唯一被重创的只有北魏的旧贵族。
宇文泰忽然想明白了,只要尔朱荣的部众不受损失,陈庆之攻下哪里都不要紧。他有些懊丧,说:“所以我们只能看着陈庆之的人大摇大摆地进城,什么都不能干。”
高欢神色凝重,接口道:“说不定陈庆之是特意吩咐他们这么穿戴的,专门用来气城内的眼线,像你我这种。”
他们似乎瞧见客商中有一人面带微笑朝他们看了一眼,意味深长。
他们不确定那是否就是陈庆之。
所向披靡的陈庆之。
“明天,明天两位高僧就要斗法了,”高欢忽然道,“你去看吗?”
宇文泰摇摇头:“我对佛经不感兴趣。”
高欢以一种中年人独有的对年轻人的体谅口吻说道:“佛经里都是人生的血泪经验,这两位高僧更是活生生的智慧,不去看看可是相当遗憾的事情。”
宇文泰则以并不令人生厌的骄傲语气回敬道:“经验是一种不可依靠的东西,我从来不相信经验,我只相信我自己的判断。”
高欢挑了挑眉,宽容地笑了笑。他明白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有多倔强,可他也明白这样的年轻人到了四十岁时都会无一例外地相信命运。
命运实在是世间最莫名,最强大的力量。
晚年战败于宇文泰之手的高欢回忆起这段往事时,他麾下的第一名将斛律金正在演唱那首著名的。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高欢情不自禁地唱和起来,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