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身,想单独一个人走走,散散心,可他的下属们也都站了起来。陈庆之示意让他们坐下,他不需要任何保护和警戒。他的身体虽弱,武功剑术却不曾怕过任何一人。
郑府早已不复当年繁华,郑俨死后,郑府就成了一处死宅,府里死的人太多,阴气过重,有钱人不愿买,没钱的买不起。
无人打理的夏季,杂草生长旺盛,门扉洞开,颇有荒凉之感。
陈庆之望着门内偌大的庭院,想起群雄宴自己来凑热闹时目睹的盛景,不由感慨。
曾经的郑俨风光无限,一人之下,万人之,无人敢招惹,无人能轻犯,死后竟连尸体都不知埋葬于哪里。他不禁想,自己会不会也沦落到这步田地?
他在收到的兄长的信件里总能隐约读出兄长的担忧,那些担忧不能写明,因为他知道,信件来到他手之前,已不知被几个人传阅过了。
子先生从来不放过任何窥伺别人秘密的机会。
陈庆之有些难过,他和他兄长的命运,好像都被人操控摆布了。
“你不是洛阳人。”他身后有人在说话。
陈庆之缓慢地回过身,见到了一张年轻的脸。
陈庆之不会料到,将来的中原大地,有一半听命于他眼前的少年。
他温和地对少年说道:“我不是本地人。”
少年继续问道:“从南方来?”
陈庆之迟疑了片刻,点点头:“是的。”
那衣着华贵的少年瞥了眼他的剑,下定了某种决心,问道:“姓陈?”
陈庆之不笑了。他需要仔细斟酌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了。
他终于答道:“是的,我姓陈。”
少年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很好。”
陈庆之问道:“什么好?”
少年道:“能够在洛阳城里撞见白袍将军,难道不是件很好的事情吗?”
陈庆之淡淡道:“你现在说的话,我有些听不懂。”
少年耸了耸肩,道:“你不必装模作样的,我只是想确认一下白袍将军长什么样子罢了。”
陈庆之问:“没别的目的?”
少年道:“没有别的目的。”
陈庆之反问道:“那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少年怔住,又弯腰大笑,道:“难道人这一生都要做对自己有好处的事情吗?”
陈庆之盯住少年的眼睛,一字字地说:“好歹我也活了四十几年,我瞧得出你是一个目标明确的人,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在无用的事情面。”他顿了顿,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已经安排了不少人在这条街埋伏,对吗?”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侧身往少年的方向跨出一步,右手一提,腰间的剑便架在了少年跟前。
这次,换少年的笑容因不自然而僵硬了。
他发现自己面前的中年人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老辣直率。
陈庆之读出了少年的想法,他的嘴角又挂起了那抹慵懒而自信的微笑。
和年轻人斗智,总是有趣且轻而易举。
“说吧,找我,要做什么?”陈庆之道,“然后,劳烦你送我到安全的地方。”
距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个孩童伸了个懒腰,由一间小屋中走出来。他牵着一个腰肢纤细,身材却丰腴的老妇人,兴高采烈地走了街。
他刚刚午睡过,在午睡前还完成了一些成年男人才能做的事情。
他和老妇人缓慢地走过陈庆之与少年的身边,丝毫没有被二人之间紧张的气氛所影响。
他要去执行子先生的命令。
在牛背时,他是横持长笛的牧童;在黑暗的房间里,他是尽职尽责的情人;在子先生麾下,他就成了危险的杀手。
他已完全松弛,他也预料到,初新一定被其他刺客折腾得精疲力竭,这实在是再好不过的时机了。
整座城市的人,仿佛都各怀鬼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