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微笑,是尘埃落定的心满意足,是视死如归的坦然无畏。这一刻,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挟制她。
马皇后既震惊又困惑,原来她只是凭女性的直觉隐隐觉得梅吟雪与龙破天、龙海萍之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在看到两人拥抱的那一幕时,起初她也没多想。但是两人拥抱了那么久,尽管什么也没说,也没有更亲密的举动,但人的身体语言就是那么奇怪,它往往比话语本身更诚实、更丰富。马皇后不由得想起了宫里的那些磨镜对食的传说,她刚知道有这种事情的时候,也是怒不可遏。但随着时间久了,她也知道后宫寂寞,便开始睁只眼闭只眼。但梅吟雪和龙海萍之间,却是她在民间看到的活生生的第一例。
一个女子和另一个女子之间,可以为之生为之死,不是因为她们没有男人爱慕怜惜,不是她们寂寞难耐,又是为了什么呢?
马皇后正在沉吟,朱标已经急切道:“母后,儿臣昨夜与龙姑娘挑灯夜谈,已经深知她的心思。于公,她决无与父皇为敌的意思,相反,她坚信我大明会战胜鞑子,统一中原。她也决无与龙破天联手的意思,她不会帮龙破天做任何不利于我汉人的事情;于私,她淡泊名利,更无心贪图富贵。按理说,于公于私她都不该杀,母后又为什么认为于公于私都要杀她呢?”
马皇后心念一动:“既然她于公于私都无所求,又为何愿从六百年后来我大明朝呢?”
朱标一愣,被问住了,扭头去望龙海萍:“龙姑娘……”
龙海萍脸一红,迅速瞄了一眼梅吟雪,见她低着头,耳根晕红了一片,知她已经接受了自己为她而来的事实,心头一热,嘴上却说:“我只是好奇,想来看看六百年前是什么样子的。”
马皇后却没有放过梅吟雪和龙海萍的每一个反应,见她两人虽无直接的目光交流却是脉脉含情心有灵犀,不由得更是惊异。痴男怨女她见过不少,倒是没见过这样的。不知为何,这份含蓄羞涩反而让她不由得怜惜起来。
“梅姑娘,你不为她求情吗?”马皇后意味深长地朝梅吟雪问道。
梅吟雪忙叩下头去:“民女……”她顿了下,人已镇定了下来,口齿清晰地答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民女与娘娘相处几日,深知娘娘品性,不会滥杀无辜。若娘娘要杀她,必是为了整个大明江山,而非个人喜恶。民女不敢因私求情。”
马皇后不肯放过她,命令道:“你抬头回话。”
梅吟雪顺从地跪直身子,抬起头,被动地望着马皇后。
马皇后见她眉目如画,目光澄澈,心中一叹,这样一个冰清玉洁,令人见之忘俗的女子,有谁不爱呢?连她同为女人,也不由得为之心动。但麻烦的是,这次为她动心的还有那掌管天下人命运的九五之尊!
只是她的心思呢?她对龙海萍的心思呢?
马皇后有些沉重地开口道:“我想知道,我杀了她以后你会怎么样?”
梅吟雪抿了抿唇,她不明白马皇后为何会穷追不舍,非要问到底。事到如今,她也不想躲闪,神色如常地回答道:“她是民女带回来的,她的死民女自是难辞其咎。民女愿一命抵一命,陪她共赴黄泉!”她说得轻轻松松,仿佛天经地义似的,压根不像在谈什么生死大事。
“吟雪……”龙海萍又是吃惊,又是感动。
朱标也是大吃一惊,不解地望了望梅吟雪,一时理不清其中的头绪。他一心只想救龙海萍,忙见缝插针道:“母后,您不是很喜欢梅姑娘吗?您看,若是您杀了龙姑娘,还会连累梅姑娘自责。万一梅姑娘真的以死谢罪,那……”
马皇后有些心烦意乱地打断了他的话:“好了,我知道了,让我再想想!展护卫,你送太子回宫。”
展云飞低头道:“是。”说完,对不肯离去的朱标使了个眼色,做了个请的姿势:“太子请。”朱标会意,道:“那儿臣告退了。”两人一起往亭外走去。
马皇后又想起了什么,扬声道:“对了,展护卫,你要牢记自己的任务,莫要跟姓柳的姑娘走得太近。否则,皇上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展云飞身子顿了顿,沉声应了声:“是。”说完,快步跟朱标走了出去。
马皇后目送他们离开,缓缓起身道:“你们先放开龙姑娘吧。”
两名侍卫忙松开了龙海萍。
龙海萍抱拳谢道:“多谢娘娘。”
马皇后心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又对梅吟雪道:“你也起来吧。”
梅吟雪应了一声:“是。”提着裙摆站了起来。
马皇后道:“委屈龙姑娘先在亭子里等一下。梅姑娘,你先跟我回坤宁宫。”
龙海萍和梅吟雪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安,又不想对方担心,不约而同给了对方一个鼓励的眼神。
这时,太监和宫女已经围上来,开路的开路,搀扶的搀扶,簇拥着马皇后和梅吟雪出了湖心亭,只留两名侍卫在亭子里看着龙海萍。
龙海萍虽然摸不清马皇后的心思,但感觉她似乎并无恶意,虽有些不安,倒也不会慌张。那两名侍卫等马皇后离开,想到刚才擒拿龙海萍的情形,便知她有意相让,没有让他们两人出丑,便向龙海萍拱手道:“龙姑娘,方才承让了。多谢!”
龙海萍忙还礼道:“哪里哪里,两位太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