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天,秦文蹲在地上,嘴角带笑,扯出了一只小猫的内脏——在这样的时候,他能感到一点快活,那一直压抑的他真正的渴望,可以得到些许满足。
就在那时,他听到了个清冷的声音:“妖魔。”
秦文抬起了头,看见一个身影正背对着阳光。那张脸很艳丽,眉梢眼角似乎有女人的气质。
奇怪,明明是个男人。
秦文站起了身,手上猫的鲜血滴落在土地上:“我从未杀过人。”
江景泽说:“妖魔就是妖魔,最终必饮人血。”他杀过太多魔,在魔物只要看见对方的眼神便能辨别身份。
“再说一次,我从未杀过人。”
江景泽说:“与我无关。”
“……?”
“只要是魔,我就要杀。”江景泽道,“一百魔物,并不好找。”
☆、趋舍异路(十三)
那战双方都没有讨到好,两败俱伤,秦文胸口中了一掌,五脏六腑都受了伤,江景泽伤得要更重一些,几乎没命。
他让沐春请来了赵神医为他医治,可赵神医却说,他是治不好了,最多也就能挺十天到半个月。
秦文倒是并不怕死,他只担心他死之后,沐春会是怎样活着,毕竟沐春才二十三岁。在他的心里,沐春必须是美好的。那是他一生中唯一一块宝石,他见不得上边有任何的瑕疵。
秦文非常清楚,如果自己死了,沐春一定会想报仇,但也一定赢不了的。沐春曾远远地见到了江景泽,很可能会将复仇当唯一目标。江景泽特征十分强,大约不难被他寻到,而后边的事将会变得很危险。作为“徒弟”,沐春曾经跟着秦文学了一些功夫,然而他的天赋实在不高,秦文教来教去他还是三脚猫,时间久了秦文也就不再教了。并且,就算沐春放弃复仇,也永远不会开怀了。这并非是秦文太过自信的原因,而完全是由于他对沐春的了解。当最看重的人去了彼方,那此人今后人生的意义也就只剩下去往彼方了,他还活着时的全部行为,都不过是在为最后那一刻的来临准备文书罢了。当另一个人成为了自身的重要部分,失去了便像是丢了主体,剩下的只有支离破碎的残片,所有的快乐都是对过去感情极大的冒渎。
秦文想了很久,最后终于确定了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将沐春送回他的父母亲身边,并让他憎恶他。他想,如果今后沐春自以为从地狱回了婆娑人间,应该是会幸福的吧。
沐春还有父母,这个秘密被秦文卑劣地隐瞒了二十年,就好像一根刺,时刻提醒他他曾对沐春做过多么丑陋的事。
该结束了……也许,江景泽的出现,就是在提醒他,他窃取到的沐春的整二十年,是他的一条命能交换的极限。
为了这个目的,他得杀一个人。假的就是假的,永远没有真的来得无可辩驳。他清楚沐春善良、温柔的性格,如果没有尸体横在沐春眼前,只由旁人之口叙述,沐春是不会相信的。只有当沐春看见了他真的在杀人,才能从今往后对他没有任何怀念,单把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当作应当被忘记的可耻的过往。
杀的对象很容易选,那就是赵神医。首先,他杀赵神医有“很充分的理由”,因为赵神医没有能够医好他,不会显得突兀、可疑。其次,赵神医的地位崇高,四大世家一定会想办法将全部真相大白于天下。为了不引起沐春的疑心,他需要布置杀人的诡计,装成他常常深奸巨滑地瞒着沐春杀人的样子来——沐春清楚他的感情,因此杀人手段越是繁复,看着就越没有疑点。如果死的是普通人,四大世家也许不会多费心思,可是如果是赵神医,秦文相信对方定能挖出真相。另外,赵神医就在他旁边,简直是现成的,他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允许他另找目标。最后,秦文认为江景泽一定救不活,如果还有奇迹,那就是赵神医还有什么办法,不知杀了神医,扼杀江景泽的生机,以防沐春真找到他、向其寻仇。
于是,他杀了赵神医。那天,被囚禁已久的猛兽终于破笼而出。杀过了人之后,秦文已经没法说他有苦衷了,因为那甜美的感觉让他无法忘怀。他让对方窒息而死,而对方临死的挣动似乎有着一层光环,那光十分耀眼,令人心生向往,就好像是最纯粹的金箔一般。那感觉令他兴奋到战栗,不禁怀疑起从前究竟是如何压抑住渴望的。他心中恶意的火焰舔舐天空,大火瞬间成片,蔓延至角落中,让微小的善念也熊熊燃烧了,整个世界都在模糊地晃动着。过去苦苦守护着的心性变成飞灰,在空中跳跃蹁跹,终于再也捉不住了。
之后,他让小小去请江家的人过来,并特意嘱咐了,中午一定要到“两三杯”中歇息,就连那个多嘴书生,也是秦文安排好的。
江家的人没有令他失望。他故意抛在河中的尸体、留在柴房中的白发,还有脚印被抹过的痕迹、带着道上泥土的圬,都被江家的人一一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