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太慢,朕在疑心梁王是不是有意拖延?他从前跟赵王也没什么过命的情分,如今想来是想作壁上观,还是有别的念头,朕也有些拿不准。果然是指靠不得。”他微一沉吟,接着道:“今日朝堂上,有大臣提出让朕出狩荆襄,王老丞相却说万万不可,结果大臣们吵起来,吵得朕心烦,朕只得退朝了才罢。你的意思呢?”
凌疏已经快要站立不住,昏昏沉沉地想着无论如何不能倒下,便是死,也不能死在杨焘的面前,最好他赶紧放自己出去,找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一死了之,落得大家干净。偏生这会儿皇帝陛下又啰嗦不休起来,他只得勉强答道:“这些军国大事,臣不大懂得,并无什么主见,便依皇上的意思。不过出狩荆襄,京师……就拱手让人了……”
他语气断断续续地渐趋微弱,杨焘犹无察觉,接着滔滔不绝:“朕也是这么想,但是去荆襄,这满朝的大臣,后宫嫔妃,皇子公主这么多,如何能都带了去?真是一件麻烦事……”
凌疏听着听着,眼前一阵阵发黑,神智也渐趋模糊,最终他只是恍惚看见杨焘的嘴在一张一合,但却渐渐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末了终于没能撑住,一头栽倒在地,昏死过去。
杨焘见他忽然间摔倒在地下,顿时呆住,片刻后跌跌撞撞地跑下玉阶,却不敢靠近凌疏身边,厉声叫道:“来人!何庆春!传御医!”
何庆春本就藏在廊檐尽头处悄悄地看着他二人,听杨焘叫人,慌忙先让一人去传御医,领着余下的几个内监过来,趋到杨焘的身边。杨焘抖着手指指凌疏:“去看看凌少卿怎么了?御医叫了没有?”
何庆春道:“御医马上就来。”小心翼翼地凑到凌疏身边,见他脸色虽然灰败,但胸口尚在微微地起伏,并未断气。他忙回身道:“陛下,凌少卿只是昏过去了,陛下请宽心。”
杨焘怔怔地看着那一堆人团团围着凌疏,忽然悔悟过来,喃喃地道:“你提起你那两个属下,难道是在交代后事吗?你可真傻,伤重也不肯说,这是跟谁怄气呢!你说朕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去,定会让人救你的。外面太凶险,这次只要你能好好活着,以后你就一直跟着朕,再也不让你出去了。从前的事情也不怪你,朕心里明白,都是那杨晔不好,都是他的错!等抓住机会,朕定当凌迟了他!”
此时东方已经呈现鱼肚白色,杨焘疲惫不堪地靠上身边的栏杆,他还得上早朝,叛军一步步逼近京师的消息,他不能不面对。
杨焘从被册封为太子起直到皇帝做到今天,虽有西迦南琼经常骚扰边境,但天下一直无有大的战事,太平日子过得久了,忽遭干戈,不免惊惶忧急,不过短短几个月功夫,皇帝的鬓边已经侵染了丝丝霜色。他一只手慢慢拂过汉白玉栏杆上的卷草花纹,然后摸上了一只石狮子的头,石材冰凉,一丝丝沁入心里去,这雕栏玉砌尚在,唯有朱颜改。杨焘抬头,眼光穿透了天际的云山苍苍,仿佛一眼就望到了黄河边。江山万里,烽烟处处,他的国土正被自己的亲兄弟一寸寸地侵占,一路咄咄逼人,直奔京师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