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貌似
飞机一路平稳。简丹早早去了一趟洗手间,走回座位时,却看到潘静安安静静望着窗外的云层,面有怅然。
难道今天早上的太阳是从西边升起来的?
简丹坐回位子上,轻轻拍拍潘静的手:“怎么了?”
潘静垂眼理了理搁在膝腿上的羊毛围巾:“他说,我太好了,他配不上我。”
简丹一听就明白了:“周立?”
潘静点点头:“我们吵架了。”
简丹默然,试着搂过潘静。
潘静往简丹肩头一靠,倦然道:“我忽然发现,‘门当户对’这句话,很有道理。”
是很有道理。不过周立父亲开了个二层小饭店,母亲是成*人学校的教师,套用一句文化大**时期的老话,那是“工商地主”加“小知识分子”因为家在中部地区,物价与劳动力都比北京低廉,单纯看钱,估计比潘家赚的少了一半,可所谓家庭背景,看的是社会阶层,衡量的指标不止钱一个。所以,这样的两户人家,不算门不当户不对吧?
更何况,门户这种东西,兴于人、亡于人
只不过,年轻人嘛
人的一生几十年,说长长,说短短。只要肯持续不懈地努力,能做到的事情,比少年时以为的要多得多。俗话说“驽马十驾,功在不舍”这甚至都不需要什么过人的智商——智商只要正常,余下的就是汗水的问题。
除非你立志于挑战爱因斯坦的专业领域。
所以,周立完全不必如此。既然动了心,那就勇敢些、努力些——对潘静好一点,在自己的事业上也多下点功夫多吃点苦。这样子,只要周立没出什么大错儿,并且足够勤奋,那么二十年后,一个上校是跑不掉的。至于大校,那个与职务的关联又更为紧密,而职务上的空儿,往往不是人人轮得到的。
不管怎么样,两杠三星,那还不够?
家庭、事业,这些都是莫大的人生财富,这些也都是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的——要靠自己的努力而来。
几个月的甜蜜,有可能出自一时的巧合与青涩的萌动;然而一辈子的白首偕老,需要两个人的不懈,少一个都不行。
只可惜年轻人经历得少,缺乏韧性,扛不住压力,常常眼高手低、自惭形秽;而等到他们年纪大了,有了韧性,却往往没了热忱,也已然错过了最初的那个人。
所以简丹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是一下一下拍着潘静。
如果再晚几十年,社会风气更宽容更平和,周立大多也不会有这种顾虑。可如今么能看得开的毕竟是少数。而性情豁达,与其它任何优良品质一样,从来不是白白而来的。像唐劲那样,一者因为打小练武,人摔打得皮实,意志磨砺得坚韧,又见过各家之长,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开过眼界,心胸自然宽阔;二者因为,唐劲与死神打过好些个照面。
比起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比起一梭子将人扫成两截的机枪,比起亡命的毒枭与恐怖组织,比起那些永眠了或者残退了的兄弟,给老婆欺负欺负,让人笑话几句“气管炎”可不是小事一桩嘛计较个啥哈。
简丹很清楚。所以哪怕当着杨队他们的面儿,简丹照样跟唐劲一翘下巴,并无一丝半分的担忧。
话说回来,如果唐劲没这份豁达,简丹喜欢个三五天,就处不下去、就溜走了——她一老东西,脾气糟透了这点儿自知之明,简丹还是有的。
机窗外的天一贯地碧蓝无垠。
简丹拍着潘静,暗暗在心底里骂了两句周立,而后便开始默算唐劲的放假日期。
潘静突然轻轻道:“我准备申请去德国或者瑞典,还是学汽车设计。他们那边的产业成熟,能学的东西多——德国是宝马与奥迪的老家,瑞典是沃尔沃的出生地。”
简丹用力一拍潘静:“想好了?一个人出远门挺辛苦的。”
“嗯。”潘静轻轻应了一声“不过值得。而且,换换环境也好。”
“当然值得。我们在这上面的确不如他们。还有啊,你记得前些年的电视机吗?越卖牌子越多、越卖越便宜。这还没算人民币购买力贬值的份儿。而现在在喊什么拉动内需,那过个三五年,汽车免不了也要步电视机的后尘。到时候你刚好工作,有国内背景,有最好的设计理念,肯定变成一只香馍馍——”简丹有意岔开潘静的注意力,难得说了一大串,说完还作势咬了潘静一口“啊呜香馍馍”再蹭两下。
潘静被简丹的短发戳得痒痒,缩缩脖子忍不住笑了:“照你这么说,我不去还真浪费了”
“那是。中国经济目前靠的是外贸与消费。一半一半,外贸稍微多点。但外贸这个东西,容易被别人掐了脖子。经济好的时候,都免不了有贸易壁垒什么的;经济不好了,人家甚至会直接通过特别法案制裁你。
“至于投资么,靠的是大项目。可大项目总是有限的,咱们总不能西城区一个核电厂,海淀区再一个核电厂吧?改革开放这也快三十年了,追赶效应,我们能做的基础项目,都做得差不多了。之后经济还想增长,重点就要看科技了、看创新了。设计,产业链上游的高端行业,紧缺”
简丹说的东西,内容平实,但吐字发音的语调,被她故意拿捏得抑扬顿挫。所以潘静听得直发笑,末了狠狠拍了简丹一记:“你怎么变得这么贫了?跟唐劲学的吧”
简丹摸了把潘静的头,一笑没吱声——跟唐劲学的?
咱跟那帮老东西“下棋”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躲在哪儿晒太阳喝小酒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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