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爪声便再无一丝声息的沉默感到有些压抑,便试图找点儿话题来说,她想起方才关于菲尔丁先生戏剧的争论,便觉得意犹未平:“里斯本先生,方才柯林斯先生对于菲尔丁戏剧的议论,我不相信以您的修养会认为他的观点是可以被接受的,那么我不禁思考一个问题:当我们与意见向左的人谈话时,到底我们是应该说对方爱听的话,还是说自己想说的话呢?”
里斯本先生显然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直言不讳,但是他心里对此却是有些喜悦的,于是他便也坦白地回答道:“我想,正确的做法是,说你想说的话,但是用别人爱听的方式去说。请您留意,班纳特小姐,一个知道如何奉承的人,也同样知道如何诽谤。”玛丽明白这已经是他最推心置腹的谈话了,她有些心惊,便默默地点了点头,继续走下去。
里斯本先生却变得健谈起来,他谈起了柯林斯先生在教民中的良好口碑,他问玛丽是否认为柯林斯夫妇是幸福的一对,他还询问了玛丽对她两个姐姐的婚姻的看法,他甚至重提玛丽曾经说过的想要终身不嫁的意愿:“做为您的朋友,我想关切您的幸福,比我自己来得更迫切一些,我只想问,您的这种想法还是没有改变吗?”
玛丽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坦白地问出这个问题,同时他的眼睛里有一种热切的光芒,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母亲和其他亲戚对于他的情意的推测,现在她突然意识到里斯本先生可能会在此时此地提出求婚来了,她突然就感到不自在,连忙说道:“这是牧师先生在要求我告白吗?那么我便用真心话来回答吧:我的心愿更加坚决了,只是也有阻碍——单身并不难,难的是应付那些千方百计想让我结束单身的人。”
里斯本先生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才低沉地引用菲尔丁的语录说道:“你是你生命的作者,何必写那么难言的剧本?”
玛丽远望着山谷中聚集起来的黄昏的雾霭,淡淡说道:“我的人生就像蒲公英,看似自由,却身不由己。做为一个女人,没有独立谋生的手段,只能依附于父亲或者是丈夫,这让我缺乏安全感和归属感。”
里斯本先生同情地说道:“真正的安全感,来自你对自己的信心,而真正的归属感,在于你的内心深处对自己命运的把控,因为你最大的对手永远都是自己。”
玛丽又一次感受到了里斯本先生的神奇魅力,他总有本领让人对他说出哪怕至亲都不会说的内心想法:“倘若我真能把控自己的命运,我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目前的田园生活,巴黎和佛罗伦萨的旅行更加让我认识到合适自己的生活方式究竟是怎样的,很多人认为一生困居乡野是生活所迫、不得已而为之的庸俗的事,但其实那些庸俗的人把生活过得庸俗了,却反过来抱怨生活庸俗;而一个内心丰富的人,永远能将最简单的生活过得情趣盎然。就如我们都知道的一位哲人所说的——在笼里出生的鸟会认为飞翔是一种病。”
里斯本先生看来已经打消了进一步规劝玛丽的打算,他温和地说道:“我相信您的确是一位内心丰富的人,既不害怕独处,也不害怕人群,因为您可以在独处时心中展开大千世界,也可以在人群中保持一份恬淡清寂。”
玛丽很感谢他的善解人意,然而她也就不再与他深谈,因为她还记得乔治安娜的感慨:如果你够明智,就应该了悟,人与人间只能在笑语喧腾的时候显得亲热,或在一方可以施舍善意并博得慷慨之名的时候显得仁慈,除此之外,没有谁能真正分担你心灵上的寂寞。
他们这样默默地走了一会儿,里斯本先生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淡淡说道:“对了,您听说了吗,列斯特伯爵已经回到英国,据说现在正常住在翡翠谷庄园。”他这样状似平淡地说着的时候,心中不期然地浮现出一句他压抑在心底的箴言:
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
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9章坦率的对白
当玛丽将里斯本先生介绍给简和宾利先生的时候,他们两人的眼中都流露出了然的神情,里斯本先生与他们攀谈了一会儿,就被看出是开朗明理、深谙人情世故,很快就给宾利夫妇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尤其是宾利先生在与他抽着雪茄谈论了半小时的欧洲局势之后,便与他一见如故,力邀里斯本先生第二天与他一起去打猎。
到了晚上,简和玛丽去婴儿室哄小艾伦入睡之后,简跟着玛丽到她的房间,她坦率地说道:“亲爱的玛丽,里斯本先生实在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你知道,原本妈妈就写信对他大加褒奖,我可不敢全然相信,然而现在我不得不承认倘若他能成为我的妹夫,我会非常高兴的。”
玛丽没有想到简会如此的直白,她突然有一种想法:也许家人都很害怕她会做个老姑娘,成为家人的负担,所以才会如此迫切地希望她嫁人。简当然不会这样自私狭隘,她总是一个善良温和的姐姐,但是想想宾利先生连自己的亲妹妹的开支都不愿意负担,就更不用提自己这个小姨子了。
她对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念头有些心凉,愣愣地坐在床边上,却让简以为她是因为羞涩而不愿意谈论这个话题,于是吻了吻她的脸颊,道了声晚安便离开了。这里玛丽无情无绪地坐在梳妆台前解开发辫梳理,她凝视着镜子里年轻的脸庞,想着里斯本先生白天所说的话,似乎每个人都在疑心她还眷恋着列斯特伯爵,还对成为伯爵夫人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第二天一早,里斯本先生就来到了霍华德庄园,与宾利先生在野外呆了一天,到了傍晚的时候,他们带回了十几只斑鸠,还有两只野鸭,宾利先生兴致勃勃地告诉女眷们说:“其实我本来还可以打到一只漂亮的雉鸡,它的彩色的尾巴被我打掉了两根长翎,可是它还是勉勉强强地挨着树林的林梢飞到山谷那边的翡翠谷庄园去了。”
他这样说的时候,里斯本先生一直在注视着玛丽的表情,而玛丽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显得很镇定,并没有显出心神不宁的样子。只是有一点玛丽觉得很奇怪:除了里斯本先生告诉她列斯特伯爵到了翡翠谷的消息之外,其他所有的人似乎都没有听到任何蛛丝马迹,大家都想当然地认定列斯特伯爵正在欧洲,近期是不会回到翡翠谷庄园的。
而里斯本先生也没有再跟她谈起同样的话题,因此玛丽不免疑心他的消息并不确实,尤其是在贵人行踪方面消息一向灵通的柯林斯先生都没有听到任何风声,他在当天下午便急匆匆跑来霍华德向宾利先生和里斯本牧师献殷勤。
玛丽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在柯林斯先生面前将话题引到列斯特伯爵身上,说倘若附近的教区居民能够多捐助一些金钱给贫困的村民,柯林斯先生会更好地履行他教区牧师的职责,柯林斯先生大为赞同,并且对此大发了一番议论:“您说的对极了,玛丽表妹,可惜列斯特伯爵事务繁忙,翡翠谷庄园虽然是本教区最大的产业,却只在列斯特伯爵的产业中占着微不足道的份量,以至于伯爵很少光临此地。”他这样说完了,又觉得唐突了本地的另外一位金主,连忙补救,“当然宾利先生和夫人也是非常慷慨而热心公益的。”
玛丽不禁有感而发:“可是对于本教区的居民来说,列斯特伯爵这种终年足迹不至是一种损失。倘若仅以事务繁多做为托辞,那实在是一种不负责任的做法——如果他不能很好地照顾他领地上的居民,他就没有资格享受这么巨大的财富和权力。”
她过激的论调把柯林斯先生给吓坏了,他连连摆手,语无伦次地为伯爵和所有贵人进行辩护,但是依然说服不了玛丽。于是柯林斯先生只好走开了,因为在霍华德庄园,他可不敢对宾利夫人的妹妹进行说教。通过这次谈话,玛丽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列斯特伯爵的确没有在翡翠谷庄园,柯林斯先生说他前天才跟庄园的管家在镇上的酒馆里一起喝了杯潘趣酒,据管家说,伯爵今年不会来翡翠谷庄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