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地起价,只是一双拳头就未免握得紧而又紧。
仲二正仔细分辨林间草木被人穿行而过的痕迹,见阿弦似是有异,手都有些发抖,忙拉起他,低声安慰:“莫慌,有我在,那蛮子伤不到你。看这地下草木断折之状,他跑得也不远,脚步甚慌。阿弦,你且注意脚下,我拉着你前行。”
厉弦正自激动,如何能不显摆一番?他抬头昂然道:“你担心我?且顾好你自己脚下,公子爷我天赋异禀,却是目有神光能夜视万物,我等追上那蛮子后,你且听我指挥,指哪打哪,可懂?”
借着夕阳最后的余辉,仲衡依稀能看到自家小主子那鼻孔朝天的得意样,虽说在此追敌之际,似是不太合时宜,但他实是忍不住想笑,主子这模样,不像只弱鸡,倒像只刚霸占了一村母鸡的大花公鸡,正在踞树桩而鸣。
仲二努力咬着唇让自己不笑出来,闷声道:“走罢!”手中却不敢放松,唯恐吹嘘得正开心的公子爷,一脚踩上山石野物,把他吓个半死。好在如今天时已寒,倒是不怕蛇虫,要不然这娇生惯养、心血来潮的公子,怕不得一路惊叫失魂。
然而,厉大公子并不如他所猜测的那般,跌跌撞撞走上几步便放弃回头,反而一路如履平地,绕开树枝、石块和坎坷不平的地方,蹭蹭蹭地往前走,若非体力还稍逊些,竟是能和他走个比肩。
“你……果真夜能视物?”仲衡一边追踪着草木断折倒伏的痕迹,一边有些好奇地问。
阿弦身上的本事,竟是一样又一样,医技如神,料理美味至极,还会制各种古怪又极有用的物事,如今竟然还能夜视万物!往日他与自己争斗之时,却是一样本事都不曾显露,那般韬光养晦装成个纨绔草包的样子却又为何?
莫不是厉相府中有些什么腌臜不平之事,却让他心灰意懒,浪迹人间?
真?草包?土著厉却是不知阿奴心中思绪万千,将他这强韧的狗尾巴草想成了一朵娇弱可怜的幽谷香兰,只是觉得这夯货在夜视之下,那眼神越来越古怪,绿油油地发光,宠溺怜爱得似要滴出水来,竟是仿如他当年乳母的眼神。
厉大公子抖了个寒战,低声斥道:“瞎看什么,看前方!”
正当此时,一只野兔似被惊到,刚动弹一下,便让厉弦收入眼帘,他大喜,可有个能练习下配合的活物了!忙将视野转成红外模式,一团橙红的光芒顿时映入眼帘。
此时天色几乎完全暗了下来,一弦冷月挂在天际,如水的银华淡淡洒落在密林中极稀少的枝叶缝隙之间。
厉弦精神大振,慌忙双手握住仲二的右胳膊,托着那只瞬间僵硬的大手,指向野兔的方向,他低声道:“此方向,二十步远处,地上野兔,投枪!”
仲二脑袋一晕,便朝着那个方向地上隐隐绰绰一团的灰黑物事,将冰钎猛地投掷过去,“扑”一声闷响,冰钎将那团东西扎透在地。他忙牵着公子的手,往那处疾走,拎起东西一看,果然是只灰黄的肥野兔被冰钎刺透在地。
仲二楞了楞,没说话,伸出大拇指用力一摆——这手势还是他同公子近日学来的,夸赞之意果然够足。
厉弦眉花眼笑,哼声连连,公子爷的本事果不其然吧?!
实验过仲二的标枪准头和两人配合的默契,厉弦信心十足,那个逃跑的蛮子不过是败军之将,何以言勇?在欢呼雀跃、激动加油的弹幕滚滚中,厉大将军傲然发出军令:“追!”
“喏!”
***
阿史那折根惶惶蹿入密林之中,慌乱地粗粗辨认了下方向,便跌跌撞撞地密林深处跑,只要离开那个修罗也似的仲家将,绕个圈子折回燕都,便能找到接应的人手,一条性命就算是挣脱出来。虽是折了大半人手,只要能完成任务,族中也不会吝啬赏赐。
天色已暗,密林之中连月色都看不太清,更遑论识星辨向,他慌不择路,不时格开斜枝密叶,闷头向前奔。好在黑夜之中,那伙燕人贵介也不致追到林子里来……
也不知逃了多久,他自觉已远离那处捷道,便气喘如牛地蹲坐下来歇息片刻,略一闭眼,眼前便是那凶神恶煞的仲家将,涔涔冷汗湿透背脊。
“噤声。”厉弦在仲二耳边悄声喝道,牵起他的大手斜斜指向右前方,四十步开外,那处有一团动荡不定的人形橙红光影,似是一个人坐在石上喘息。厉弦正想让仲二飞枪射去,忽地想起,万一这不那蛮子,误伤无辜的话,怕不又得挨上人们的电击?
他握住仲二的大手,轻声道:“且慢,我仔细辨别下,莫伤了无辜。”
仲衡只觉那热热的口息喷在自己的耳侧,一阵阵热潮涌上,他低声道:“好,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