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刚走,三宝进来回禀,说是柳莹求见。
启元帝沉默着,站起身来,行至雕花木窗前,隔着透明玻璃看去,窗外是一片春光明媚,绿柳如茵。
他知道柳莹想说什么。
赣省灯油教一事由巡按柳莹揭发,骇人听闻,昔雾城男女老少皆沦为灯油教教众,受教主控制。面对前来逮捕灯油教教主的官|兵,居然人人手持农具,像是自发的军|队一般,群起而攻之,甚至谋划袭击官|兵营地,泼油纵|火,造成混乱。
再怎样彪悍,到底是平头百姓,待到官|兵明白情况奋起反击时,不久就将来袭的百姓打成一盘散沙。
谁曾想这些平民竟是各个视死如归,悍勇异常,或点燃自身抱住官兵,或不惧身中刀剑拼死伤人,尽是一命换一命的打法,整个营地遍地血腥哀嚎,不忍足述。
柳莹当时在场坐镇,虽有亲兵与锦衣卫维护,忙中有失,险些被镰刀割|喉,幸而被身边的兰芷救了一命。她安然无恙,兰芷脸上,却多了道纵贯右脸的刀伤。
“陛下?”见启元帝走神,三宝小声呼唤。
启元帝一声叹息,回身落座:“让她进来吧。”
三宝点头,出门传唤。
来人脚步凝重,似负千钧,面上也不是往日神采奕奕的模样,倒像是蒙了层灰,尤其是一双明眸,黯淡了许多。
柳莹拜倒于地,叩首:“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楚朝君臣之礼并不严苛,也是尊重臣工之意,没有见王必跪的说法,她这样表现,自然是出于心中怨气。
启元帝心下了然,平淡道:“巡按请起。”
柳莹站起身来,默默站着,御书房中一时寂静。
启元帝也不多话,径自阅览着内阁的票拟,没过多久,柳莹说起话来,她说得又轻又快,几乎像是喃喃自语,启元帝没有用心去听,他猜得到柳莹要说什么,而他心里清楚、柳莹心里也清楚,此时柳莹要说的要问的,他一早,就给过了答案。
为何一定要将灯油教案压到此时才办理?大局为重,这案子自有其背负的意义,不能淹没在文党案的光芒下。
为何明明知情,却还是狠心坐视灯油教肆虐?大局为重。
为何身为巡按却不能豁出去第一时间为百姓伸冤?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像是被抽去了一身傲骨,不能再支撑自己,柳莹再度跌坐在地,泪盈于睫,问启元帝:“陛下,为何柳莹一腔热血,到头来,却当了个虚伪的官?”
启元帝面色不改,甚至未有半分动容,垂目与她对视,目光不避不闪,答道:“这世上,没有一条不染尘埃的菩提路,也没有纯白无垢的干净人。你要当个好官,还是,要当个事事都对得起自己良心的好人?”
柳莹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一时怔愣。
三宝公公进来提醒:“陛下,该准备启程了。”
“起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