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执的,除了那靠女儿美色发达的庞丰,还有谁?
“他举荐其子庞云贵,想是庞贵妃吹了枕头风,皇上答应了。”商士轩忧心地皱起眉头“河南知府本就是庞氏一党的人,贪赃枉法、搜刮民脂,我早有意办了他。只是一来有庞丰撑腰,二来证据不足,一时倒也动他不得。”
商缺月也皱眉“只怕这次水灾,是一半天灾,一半人祸。”
“可不是嘛!年年花大把银子治理黄河,竟还闹这么大的水灾!我担心庞云贵一去,二人正好狼狈为奸,这赈灾的五十万两白银,真正落到灾民手中还有多少?”
“可以派一个副使牵制庞云贵呀!”
“这我何尝没有想到?”商士轩苦笑“只是没有合适人选。庞党人不能用;中间派胆小怕事;与我交好的人,位高者岂可屈就一小小氨使,位低者又牵制不了庞云贵,也是徒然。唉,还真伤脑筋。”
商缺月沉思着,脑中飞快闪过一串串人名,庞党的、商党的、中间派的这人官位不能高,但又要有势力不怕庞太师,还不能是商党人物,否则姓庞的一定会大力反对。“有了,有一个人一定合适,吏部员外郎王隶中。”
“妙!”商士轩一拍大腿“妙极!此人虽无多大才干,为人倒还不错。既不拥庞,又不拥商,与大臣们关系尚可。最重要的是,他乃皇后亲弟,庞云贵对他必然忌惮几分。”
“尤其是皇后早有意提拔兄弟,只是碍于他于朝廷无功,怕落人口实,所以才任一小小员外郎。不过若这次赈灾有功,正可以名正言顺地升迁。”商缺月沉吟着分析“所以,皇后、太子一定会派最精干的亲信随他前去,可以弥补他才干的不足。”
商士轩眉头舒展“提这个人选,庞丰就算有心反对,也不敢开口。而且冲着庞贵妃,王隶中决不会放过任何抓庞云贵小辫子的机会。有他去监督,我也放心。明日早朝我就请奏皇上。”
“而且,父亲此举还可赢得皇后、太子感激呢。”
见父亲愁容顿消,商缺月不由盈盈浅笑。
“好女儿,又给爹解决了一个难题,不愧是我商某人的女儿,哈哈”商缺月从十二岁无意中跑到议事厅,躲在椅子下听父亲处理政事开始,她常常跑去偷听。当她大着胆子和父亲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建议时,商士轩只是哈哈一笑,摸摸她的头。一次又一次,商土轩由不以为意到惊奇、到重视。女儿头脑之缜密、心思之灵慧,见解之精屡屡使他惊叹。渐渐地,他开始就一些事征求女儿的意见,倾听她的分析。父女俩培养出极佳的默契,这成了他们二人的秘密,没有第三人知道。若商夫人知道,一定会怪他带坏女儿。
“缺月,我以你为傲。”商士轩语气充满了感慨“你若生为男儿,必会有不凡的成就。可惜身为女儿身,只有埋没了。”
“爹,女儿干脆女扮男妆,参加科举,如何?”商缺月眨着眼睛,歪着头作沉思状。
“你不会真想”商士轩紧张起来,这个女儿胆大,行事不顾什么礼教规矩。万一真去参加科考,那可是欺君之罪。
“卟哧”一笑“逗您的啦,爹。”商缺月笑语嫣然“我才不在乎什么功名富贵呢,只是也不甘心埋没在闺阁之中。不过能当爹的秘密幕僚,女儿就很高兴了。”
商缺月对父亲的感情是双重的。对她来说,父亲不仅是慈爱的长者,还是知己,是朋友。有时她会想:若没有豁达的父亲,也没有今天的商缺月。当一个小女孩开口议政时,作父亲的不但没有喝斥她、压制她,反而鼓励她、指导她,除了商土轩,商缺月的父亲,有谁能做到?
松了一口气,商士轩摸摸女儿的头“你这丫头,也会和爹开玩笑。不过,你终归要嫁人,爹的幕僚你也当不了多久。”
“我才不嫁人,”商缺月咕哝“我一辈子陪爹不好吗?”她可不是随便说说,而是真的打算终身不嫁。她有很多想做的事,有她要实现的梦想,父亲思想开明,给了她较大的自由空间。要是嫁了人,一辈子待在深闺相夫教子,放弃梦想和自由,她宁可当尼姑!
“傻话。”商士轩的思想再开明,也想不到打女儿的主意“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爹再舍不得你们,也要为你们的幸福着想。”
难道嫁人就会幸福吗?商缺月很想这么问,但没有说出口。她知道父亲自幼孤苦,在亲戚中受尽白眼,因此对家庭温暖十分看重。这些年来,他除忙于政事外,所有的精力、时间都用来关爱妻女。从不参加不必要的应酬,更不涉足风月场所。如果她与父亲争什么婚姻家庭的重要性,恐怕要展开一场大辩论呢!
“要嫁也是晴月先嫁呀。”商缺月怕话题围着自己打转,急忙道“爹不是说让晴月今年之内出嫁吗?”
商士轩又一次欲言又止。
商缺月微微一笑“今日爹要和女儿谈的,恐怕这事才是主要的吧?”赈灾的事就算有一点令人为难,也还不至于让父亲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有什么需要女儿出力的,爹尽管吩咐。”
触及女儿慧黠的眼神,商士轩一下子失笑“果然瞒不过你。”笑容一敛“晴月十八了,你也十七了。
这个年纪都早该出嫁了,你娘挂心你们的婚事,怪我不放在心上。其实,我一来是舍不得你们太早离开爹娘,二来想挑选最好的人选作女婿,所以就耽搁到现在。”
“爹心中莫非已有了人选?”既然今日提起,当然不会是无的放矢。
“人选嘛,倒有一些,不过一时难以确定。”倒不是他挑花了眼,虽然上门提亲的条件都不错,但作父亲的只想为女儿挑最好的。“今日和你商议的,是为晴月选婿的事。”
“哦?”商缺月被勾起了十二分的兴趣。
“晴月才貌双全,对方自然要人品出众;晴月自幼娇养,没吃过苦,所以对方不能贫穷,要能提供良好的生活条件。”
商缺月道:“爹,京城王孙公子符合以上条件的可不少。”
“晴月单纯、柔弱,适应不了复杂的环境和人事”
“所以对方家庭最好人口简单、关系单纯。”商缺月接口。“这一条就难了,王公贵族大多数家大业大,人口也多。”
“是啊,不过也不是没有符合条件的。比如梁王世子李非。不过此人虽未娶正室,姬妾倒不少。妻妾争风的事,晴月是决计受不了。”商士轩自己不愿纳妾,也不喜欢好色之人。他一向认为齐人之福不是福,家庭要和美,还是一夫一妻好。
“是啊,这等风流种也敢来提亲。”商缺月真不明白那些蠢男人怎么想的,就为自己的色欲,情愿让妻妾争风、兄弟不和,为这些事闹得鸡犬不宁、焦头烂额,值得吗?“那些爱拈花惹草的人更不行,不能让晴月受伤害。但富贵子弟的不风流的,又有几个?”也许根本就没有吧?
商士轩的表情有一丝高兴,一丝得意。“这样的人还是有的。我最中意的是定远候韦治。”
“定远候?那个素有京城第一美男子之称的韦治?他并没有来提亲呀!”商缺月对韦治闻名已久,每次千金会,都会听一群花痴女人又兴奋又娇羞地议论他,想不知道都难。他是京城名媛淑女眼中排第一的金龟婿。传说他对任何女子都不假辞色,冷若冰霜。
“是投有,但若看中了,我也可以主动提亲。这韦治虽然性子冷漠了点,不爱过问政事,但为人正直,又不拈花惹草。晴月配他,真是再理想不过。”
“京城第一美男子配京城第一美女,的确是天生一对。不过,他若无意呢?”
“可以请太后作主,他一定会听。”韦治的父亲是太后娘家惟一的侄儿,母亲是沁水长公主。他父母早亡,极受太后、皇上关爱。他虽无意仕途,但以他特殊的地位,在许多事上他的一句话有举足轻重的作用是各派都极力拉拢的人物。商士轩当然也有私心。
“爹,这恐怕行不通。一来,他若不是心甘情愿娶晴月,怎么会善待她?二来,听说此人性冷如冰,未必适合晴月。”商缺月泼来一瓢冷水。
“我正是想到这些,才未请太后赐婚。”毕竟女儿的幸福更重要,他商士轩还不是卖女求荣之人。只不过,他真的很欣赏韦治“我与韦治接触甚少,对他了解不多。你在外管理书市,探听一下他的性格、为人。”他相信缺月的识人之明,以前她对一些人的评断,后来不都被事实证明了吗?
二年前,商缺月及笄之礼,她向父亲要的礼物是一笔钱。她用这笔钱开了一家叫墨香斋的书市,自己经营管理。如今墨香斋已成了京城有名的书市,开了四家分店。每隔数日,她就会外出巡视书市,对市井议论、传言可听到不少。
商缺月眼珠一转“最好能让他自己看上姐姐。”
否则以这人的性情,恐怕无人能勉强他。
商士轩自豪地微笑“以晴月才貌,我不信有看不上她的男子。”他对自己的女儿可是深有信心。“不过,我虽中意韦治,若他二人性情不合,也只能叹声无缘了。所以,另外还考虑了几个人选。去年的新科状元杜立平,出身也是书香门第,人品端方;翰林编修梅修文,儒雅不群;还有柳尚书的公子柳子良。这几人也不错,真让人难以抉择啊。”为女儿的幸福,他当然要思虑周全。
“爹可是要我也顺便了解一下这几人?”
“不错。我了解的毕竟只是官场名声,不足为凭。
我相信你对人的评价。其实我知道,让你一个女孩儿家在外奔走实在不该”
“爹,您又来啦,要让我天天呆在家里,我不闷死才怪呢!况且整天弹弹琴,刺会儿绣的,不是浪费女儿的头脑吗?”她恨不得身为男儿。这世界对女人束缚太多,幸亏爹够开通,否则自己连大门都出不了,更不要说经商这等在人眼里惊世骇俗的事了。
“好,好,不说了。”商士轩欣慰地一笑“晴月是我疼宠的娇女,你是我看重的爱女,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等晴月的婚事办了,就该轮到你了。”
“我明白,我不会怪您偏心的。”商缺月顽皮地一笑。她知道父亲怕自己为晴月受宠而不开心。她才不会呢!以自己的个性,要真像晴月一般受娇宠,受不了的反而是自己。何况她是真的不想嫁人,她巴不得父亲偏心得忘了自己的婚事。“我很高兴自己是爹、娘的女儿,爹,女儿以您为傲。”商缺月温润如玉的眼眸凝视父亲。
“乖女儿。”商士轩笑着,心中一股暖流缓缓流过,他知道二女儿沉稳内敛,表面虽然随和,却极少有直接流露感情的时候。
“哎哟,午膳时间到了。”商缺月起身挽住案亲的手“该去饭厅了,去迟了,娘可又要唠叨了。”娘什么都好,就是人到中年,越来越爱唠叨。
“好吧。”商士轩被女儿拉着走出书房。
“爹,”商缺月的脚步慢了下来,语言带着疑惑。
“您今天一退朝就急着找我商议此事,还有别的原因吧?”晴月的婚事虽然重要,但也不致如此急迫。
“你这丫头,就不能笨点吗?”商士轩笑着摇头,他本不打算说的。“什么都瞒不了你的眼。皇上有意在年内选美人充实后宫。我怕晴月被选上我可不愿女儿去过那暗无天日的生活。”何况以晴月的个性人了宫怕不三两下就被那些吃人不吐骨的人拆吃人腹?
“原来如此,”商缺月撇撇嘴“皇上后宫佳丽三千,还不知足呀?啧!看来这事缓不得,办得越快越好!”她明天就上街探听。
“因为事情紧急,爹又不希望晴月因仓促而嫁的不好,所以才叫你出马”
“放心吧。”商缺月拍拍胸脯“为姐选夫的事,包在我身上。”她可不是随便夸口,她有信心能办好。
商士轩莞尔一笑“缺月,你希望嫁个什么样的人呢?”
商缺月毕竟是十七岁的少女,绯色梦幻总是有的。
只不过她深知梦和现实的不同。要她甘心守什么三从四德,她宁愿终身不嫁。
“嫁像爹这样的人喽!”商缺月玩笑地说。只是她并不相信还会有像父亲这样包容她、接受她的男子。
而她,宁愿作一只翱翔天宇的苍鹰,不愿作一只守着小小巢儿的燕子。
“哈,真会哄爹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