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篇”随身带着,随时得空,随时可看。
书中载录的各种开局手段、定式众多,分别对应前人遗谱参照,又有易先生亲手朱笔批注解析,看得苏永年目不暇接,又在脑中对今早与易先生的棋局复了几次盘,哪怕是以苏永年的记忆力,能记得下数十盘完整的棋局,但也终归会有疏漏遗忘处。
于是他问过杨文远,从柜子里拿了本空白棋谱,以作记录自己与易先生每日的对局用。杨文远表示棋社里空白棋谱多得用不了,反正也是便宜货色,让他随便取用,不必再问他,两个老头对这种小事就更不会在意了,事实上两个老头对棋社里的大多数事都不过问,除了每月的那几两银子的收入要纳入荷包之外。
时间过得飞快。
只记得半个时辰烧一壶水,水已经烧开了五壶,苏永年也放下旧书,往后院去打了五次井水。
苏永年与杨家兄弟一同离开的棋社,他们回新安镖局,而苏永年回溪上斋。
临走时杨文方十分冷厉地看了眼苏永年,这一眼看得苏永年有些脊背发凉。
……
……
今夜苏永年多带了两根蜡烛,势不可能出现昨晚的窘况。
他不知从哪找了块石头,搬到娘亲墓旁,把灯笼架在树枝间,坐在石头上借着这昏黄灯火读书,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荒郊野外大有鬼火森森之感,此地又离乱葬岗不远,若是有人经过此处,怕不是要吓得没了魂魄。
林青青也不知道从哪里找了块石头,搬到城隍庙的破墙后,坐在石头上发呆似的看着山坡底下的苏永年。
灯笼里蜡烛的光不甚明亮,照得亮苏永年,照不亮小乞丐林青青。
可惜没过一会,又突然下起小雨来,这三月西陵的雨下得断断续续,有时下个几天不停歇,有时只下个片刻,但不管是否下雨,天空永远都是阴沉沉的。
所幸西陵三月的雨通常下得不大,苏永年又随时将油纸伞带着。
但这竹林里是待不得了,林青青很想出声叫他到破庙里去看书,但是话刚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应该不会打算进去。
而且就算城隍庙里再破,也毕竟是自己的“闺房”。
苏永年打着灯笼下山去了,又留下林青青一个人独自在这荒山中。
风声紧,雨声轻。
……
……
嘉靖四十年的三月初九,苏永年来西陵镇的第七天。
今天和易先生的棋局结束的异常快,易先生的中盘攻伐比前两日更猛烈些,苏永年也对攻的十分狠厉,在中盘尚未完全结束之时,苏永年就已经输了个大概。
兴许是因为昨日的事情,苏永年心情有些不快,棋下得过于凶狠。
但是易先生却十分赞赏他的凶狠下法,说只要他继续这么下,半只脚就已经踏入了一流棋手的行列。
对此苏永年十分愕然,但也有些心喜。
苏永年一上午仍在棋社楼下大堂跑腿,顺便看看那些棋客下棋。
棋客中大多数都是自学成才,或者教他们下棋的人棋艺普通,野路子特别多,也比常人下得欢快,一想到某种“杀招”就要立即找人试验一下,乐此不疲。
此刻苏永年正在一张棋桌旁观看,对弈的两人苏永年都是有些熟稔,在棋社的这些天里他俩每一日都在,得空时也会和苏永年所几句话,便是那与鲍一中同姓的“小鲍”和矮个青年、富家少爷“杀不死”。
小鲍因与鲍一中同姓,所以有此称,而“杀不死”确是因为他下棋张力十足,善于接应,旁人难以杀灭他,所以才叫做杀不死。
杨文远还跟他说过“杀不死”少爷家里给他小妾都取了两三房,他沉迷下棋,硬是不近女色,在杨文远眼中那是一等一的奇男子,佩服之至。
此时棋枰上的局势也不愧于他“杀不死”的别称,小鲍的白棋将“杀不死”的黑棋大龙困在棋枰一角,想要借边角地域狭窄的特点,困杀他大龙,如若此大龙被杀,这一角尽要沦落敌手,对全盘的局势来说都是极其不妙的。
但是“杀不死”几番思考后,竟去攻杀白棋边三路的一颗孤子,白棋过于想要屠掉黑棋大龙,以为弃掉这颗孤子也无伤大雅,谁知黑棋吃掉这颗孤子后,以此块棋作为接应,硬是被他逃了出来,还借此连接上了另一块大龙,刹那间两条大龙并作一条,厚势更加磅礴,几近无解。
小鲍棋子举在半空中,踌躇不定,难以落子。
一旁的苏永年为他们换了碗茶水,转身时不经意碰到了小鲍执着棋子的胳膊,白色的棋子落在棋枰上,几声极动听的回响后棋子在某处戛然而止。
小鲍若有所思的看着这颗白子,片刻后,抚掌大笑道:“就下在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