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还是常开诚为人平和宽厚,出身也不高,更没一点少爷威风,在方府的下人没一个怕他的,若是换做方泓墨发句话让哪个过去,就算说得客气,被叫到的人也会马上搁下手里的事,急忙赶过去听吩咐了。
外院厢房都是一明两暗,正中一间为日常起居,两侧为卧室。从霜到了西厢,见正中间的房门敞开着,表少爷应该在里面。
只是雨太大,屋里光线幽暗,她看不清里面,便收了油绢伞,把仍然淌着水的伞小心地斜搁在门外的墙边,站在门外怯怯地叫了一声:“表少爷?”
常开诚正坐在屋里等着方泓墨来,忽闻从霜的声音,不由又惊又喜,急忙起身,几步跨到门口,见果然是她,便喜悦地笑道:“你来啦!”
从霜一怔,脸上当时就有点发热,张口就说什么你来啦,倒好像是专程等着她来似的。
她低下头:“表少爷在就好,婢子是来传话的,少爷说今日雨势太大,不宜外出。”
常开诚不以为意道:“哦,不出去就不出去吧,你快进来坐。”
从霜一双鞋子都湿透了,若是进屋,定然一脚一个泥水印,便站在门外不肯进去:“婢子是来传话的,表少爷若是没什么吩咐的话婢子就该回去回话了。”
一个站门外一个站门内,说话别提多别扭了,常开诚见她不肯进屋,也没法子,索性跨过门槛,与她一起站在檐下。
他挠了挠头:“也不是什么吩咐,就是前日……前日那件事,我真不是存心的,我不小心碰到了你的手,你别生气啊!”
从霜这才知道,他找自己来竟然是为了向自己道歉,真是大出意料,她呆了会儿之后才反应过来,急忙道:“您是表少爷,婢子这样低三下四的身份,哪里有资格生您的气?”
常开诚心想她没生气怎么连送碗汤水过来都不肯,还要找人代送呢?何况昨日请小丫鬟带话,她也只做不知,昨日一下午带一晚上都没来。今天大概是表哥要她来传话才不得不来,还站在门口连屋子都不肯进,那不是生他的气,还能是什么?
常开诚一个粗糙汉子,不懂女儿家心思千转百绕,更不知道从霜有许多顾虑,只当从霜是恼他,他口才不便,不懂怎么说才能让她消气,着急起来便向她做了个揖:“我向你赔不是,你别再生我气了。”
“表少爷千万别这样,这怎么敢当……”从霜吓了一跳,慌忙向侧后方让开他这一下作揖,却因此站到屋檐外面去了,被大雨在头上一浇,视线不明,她身后就是踏步,一脚踩个空,顿时向后仰面摔倒。
事当紧急,常开诚哪里还顾得上男女之防,赶忙跃前一步,眼明手快拽住她的手,伸另一臂揽住她的腰,防止她向后摔倒。
从霜身子轻巧,常开诚紧急关头力气用大了,这一下直接就把她拽进自己怀里。他本就情系伊人,突然之间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顿时心中**难以自抑。
从霜只是指尖被他轻轻蹭了下就顾虑成那样,如今被抓着手抱了个满怀还不能怪他,立时羞得满脸通红,挣脱了被他握住的手,用双手掩着面不敢看他,嘴里只一叠声地道:“放开,快放开……”
常开诚虽然憨,却不傻,自然不会从霜一叫他放开就真的撒手不管了。
屋外面那么大的雨,就跨出屋檐外的短短数息时间,他们两人都已经满头满脸的雨水,连睁眼都有点困难,且抱也抱住了,不差这一时半刻,便索性抱起她回到屋内,这才放她双脚落地,待她站稳后松开双臂,此刻心中还真是恋恋不舍。
从霜缩着肩低着头不敢抬眼瞧他,无意识地伸手捋开挡在脸上的湿发,只想装成什么事都没发生,却因又羞窘又气恼,禁不住全身都在颤抖,才说了句:“婢子要回去……”眼泪就夺眶而出,混着脸上的雨水,啪嗒啪嗒地往地上落。
常开诚突见她落泪,这下彻底不知所措了:“你,你别哭,我不是存心的……”
从霜急忙阻止他:“表少爷,您别说了!”
常开诚讷讷住了口。
从霜吸了口气,拿手帕抹了脸上的泪水与雨水,稍许平静下来,“表少爷以后可千万别在提什么赔不是的话,婢子身份卑贱,是伺候人的,当不得表少爷这样对待的。婢子只求表少爷忘了今日发生的事,以后都别再提了好吗?”
常开诚顿时就急了:“你别这么说,我觉得你心地特别好,你别说自己低三下四,我不觉得你比我差。我在老家也没人伺候,吃饭穿衣都是自己动手,我其实不是什么少爷,我就是,我就是……”
从霜渐渐平静下来,脸上红晕褪去,仍是垂首不看他,小声道:“不管在老家怎样,您既然是大夫人的侄儿,在方府您就是表少爷。您千万不可对婢子们这么客气,是要被人看轻的。”
常开诚瞧着她落泪时楚楚可怜的模样,心情激荡不已,又听到她这样劝说,一阵冲动,脱口而出道:“别人看轻我不在乎,我就在乎你怎么看我。”
从霜才刚恢复少许平静,闻言脸又红了,一句话没说,低头冲出屋外,拾起地上油绢伞,也顾不上大雨如注,边小跑边撑伞,等到她撑起伞,其实全身都湿透了,只是此时她根本考虑不到这些,只一心想尽快离开这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