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奇。
加西亚温情的安抚着受到冲击的丘奇,为其倒出一大杯酒,可在他的内心深处,仍旧会因为这种人间炼狱般的惨况感到震撼,所以在倒酒的时候,他的手指会有一点轻微的颤抖显示不平静的内心。
这段戏的要求非常严苛,顾云开被指导了好几次,总算在第六次过了,李斯思皱了皱眉头,只是最终也没出口什么抱怨,态度温和的出奇,这倒是让顾云开既尴尬又内疚,觉得自己拖累了剧组。
李斯思是个很会说话的人,他很擅长圆滑的告诉演员你缺乏什么,应当有怎样的改进,与他说话如沐春风。假如换个阅历稍浅点的年轻人,大抵是很享受也很感激这种指引的,可是对顾云开来讲,李斯思每次妥帖和善的谈话都让他感到羞愧。
这就是“成熟”的另一个缺点,无法包容自己的失败,不能容忍自己的不完美,无法将年轻当做借口。
夏普表现的很好,他向来好得无话可说,顾云开窝藏着对自己的怒火,用牙齿咬着口腔内侧的肉壁,深深呼吸了口气,他太焦躁也太急进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很容易让人感到烦躁,他在剧组里进步飞快,对角色揣摩也有了具体的心得,可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夏普,每次演对手戏他都能感觉到丘奇举手投足的魅力。
其实顾云开并不是不知道他跟夏普存在着巨大的差距,暂时还无法横跨过去的沟壑,他已经不像是前辈子那样了,这也不是商场。
很多东西都是一步步走过来的,他都清楚,也都明白,可是自从进入圈子以来,顾云开从未在任何人身上感到过这种令人压抑的挫败感。
许多人都有这样的阶段,假如对方比他优秀一些,他也许会心生嫉妒;假如对方强过他太多,就再也生不出什么想法来了。
距离相隔一远,就仿佛形成了天生的屏障,人们通常只剩下了敬畏与瞻仰。
可顾云开比别人要贪婪的多,正因为他本身远比许多人更成功,他是一只理智的饕餮,杜柔的年纪摆在那里,他对杜柔只有仰望跟理解,还有稍许的自信——因为他相信自己到了这个年纪也会达到同样的地步,他惯来是很自信的一个人。
可是夏普像是打破了所有的条条框框,他是个毋庸置疑的天才,年纪轻轻却又超群绝伦,顾云开很清楚自己在这个年纪绝追不上他,不由感到了深深的挫败感。
顾云开连妆都没卸,直接去洗手间洗了个手,因为他的活动量比较大,妆相当防水,顾云开又快速泼了自己一脸水,然后用毛巾压了压,又看了看镜子,没有花妆,但有些地方的确掉了点粉,他叹了口气,打算出去补妆。
这个天气其实冷水已经非常刺激了,水泼在脸上只觉得冰冷刺骨,不过好在总算多多少少的冷静了些下来。
以往剧组总是很热闹的,没有人会不爱夏普,只要他在的地方就有欢声笑语,可这会儿却静悄悄的。
顾云开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有三个陌生的大汉站在了机器旁边,李斯思站在一个头破血流的摄像师身边,摄像师坐在箱子上,一个女助理正在帮他擦血,眼睛里啜满了眼泪,似乎被吓得不轻。夏普像孩子似的被他的鸡妈妈助理挡在了身后,还拼命伸长了脖子东看西瞧,眼睛亮晶晶的,似乎觉得很新奇。
拉劳靠在亨利身后,亨利额上的青筋都爆出来,可还是默不作声。
是流浪汉吗?
顾云开知道这个离战场不远的小村庄里必不可免会有些游手好闲的流浪汉,有些甚至是退伍后的兵痞,这个地方可不富有,穷困潦倒的底层人会干出什么都不稀奇,有些人战战兢兢为了果腹而辛勤劳作,自然也会有偷奸耍滑的人想摸点好处,这些人未必知道剧组多有名,也铁定不清楚这些机器的价钱,只知道非常贵,想弄点钱供以自己喝酒找女人,随便快活两天。
并非是对底层的鄙视,而是贫穷真的能促使人做出许许多多的蠢事来。
顾云开当初就是从底层爬起,他最为贫困的时候,住在潮湿的地下室里,空间小的仿佛是具送人下葬的棺材,每天早晨买三个馒头,泡开水后能管三顿。他在那段时间无法控制自己起过不少恶念,人的善恶并没有那么详细的划分,可自控力是唯一的准则,他最终咬牙撑了下来。
可更多人撑不下来,因为他们连三个馒头都没有,又或者根本不满足自己限于三个馒头。
这些人把剧组的行程摸得很清楚,未必知道今天是场文戏,但知道看起来不太好惹的剑术跟格斗老师都没来,而且这次是外景,他们打小在这片地方生活,只要摸到点好东西就跑。他不知道什么叫好东西,可是剧组对他们而言,就是城市里的人物,城市里的人物哪怕是块手表都到了天价。
剧组在现场的少说有十来个人,顾云开本来还以为他们站在摄像机旁才不敢妄动,哪知道走了两步才发现他们原来带了枪,地上还有被砸坏的摄像机——想来就是刚刚那个摄像师发生冲突后被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