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
反正自己的修真路就算是修到头,恐怕也就是这点筑基后期的实力了。
既然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哪怕他认真修炼修到最后也就这点比上不足的修为,有没有好像也就那样,那还不如看看能不能用这个再争取一个新的机会与可能。
……别说,起码就现在,除了那个死在他剑下的元婴修士之外,眼前这个心慈手软的天选之子可不是也跟着因此而生出了愧疚感,想来对方未来也能被自己使唤得更顺利,倒也算得上是计划之外的小添头,甚至都可以称作是意外之喜了。
这么想着,他之后似乎也能对阙星澜的言行更宽容一些了……
沈宁便这么劝告自己。
然而阙星澜似乎依旧并不愿意领情。
阙星澜有些难过地看向沈宁,沉默许久终于出声开口,尝试打感情牌:“可是师兄,我真的很难受。”
“我在这之前,一直都觉得是我拖累了你。没想到实际情况居然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更加糟糕。”
“我就当师兄你是因为找不到灵草所以提前放弃了吧……不过师兄你放心,我在这方面的运气一直不差,只要你愿意相信我,给我留下一点时间,我就一定能把想要的机缘拿到手。”
“谁叫我是天选之子呢。”这恐怕也是阙星澜人生第一次庆幸自己的这个身份了吧。
沈宁挑眉好奇地看向阙星澜。
天选之子的机缘多归多,但他可不觉得在命运本就安排他往绝路走的前提下,阙星澜能找到像他这样的反派能用的机缘。
而随即下一秒,沈宁很快也看到了阙星澜所谓的“办法”——
以阙星澜为中心,周围的灵气瞬间朝着此处聚集,对人体来说显得尤为危险的暴动灵气流顺着周身经脉涌入气海,不多时便达到了筑基修士所能承受的极限。
——阙星澜居然想着重复他刚才的操作,受同样种的伤,以自身为人质,于秘境中寻求在这之后同样也将能对自己起效的“机缘”!
沈宁不可置信地微微瞪大眼。
迎着他的视线,对面的阙星澜则像是终于从疼痛中恢复了理智,面上的神情终于不像是刚才那样紧绷复杂,像是至此终于能笃定自己的提议将再不会被反驳,于是转而恢复了平日里的平静。
阙星澜有尺度地控制着自己的伤势,极有经验地确保自己就算经脉受损也不会太过影响行动:“走吧,师兄,我们一起。”
“相信很快,我们很快就能在秘境中找到我们想要的机缘。”在做完这一切后,他甚至还对着沈宁笑了笑。
……和沈宁一样,就算是这个天道遴选出来的天选之子,未来注定踏上一条通往万人之上的光辉路,但真要说起来,他对修真的态度本身也和沈宁一样全无所谓。
沈宁愣在原地没有动作。
就是他也没想到阙星澜居然会这么做,被这意料之外的发展惊在原地。
沈宁抬眼对上阙星澜带着催促意味的眼神,此时的他足以清楚看清对方脸上的关切。
他回想着刚才阙星澜全程的反应和动作,来回思索像是终于从中想到了一个绝无可能的答案。
沈宁心跳微微加快,惊疑不定地出声询问道:“……阙星澜,你不会喜欢我吧?”除此之外,以己度人,就算是再怎么心地善良的好人,也不可能在他自己都表明了无需在意的前提下,为他把事情做到这种地步。
不过阙星澜的情况和自己相比还是有点不同的。
阙星澜清楚知道自己是天选之子不会轻易死亡,阙星澜同样也渴求死亡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阙星澜现在已然把所有希望都尽数托付在了他身上……在这样的前提下,再加上他以前也曾当着阙星澜的面有过类似的“以天选之子反过来挟制天道”的操作,在这之后,阙星澜似乎也真能有样学样,做得出这种蠢事来。
沈宁试图这么说服自己。
他是希望同盟之间不要掺杂太多多余的感情的。
毕竟情感会妨碍判断,那是最为麻烦也最为不确定的变数。
然而阙星澜却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阙星澜一怔,随即像是刚才所有情绪上的异常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合适妥帖的答案:“嗯,真不愧是师兄你啊,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哪怕是些连他自己都会忍不住下意识忽略抗拒的东西,沈宁都能在他之前意识到问题所在。
毕竟和沈宁一样,对于现在的阙星澜来说,情感对他们来说都是同样没什么实际用处的东西。
只是身处他如今的境遇,谁会在遇到这样的沈宁后,不会对这份唯一的希望心动呢?
那是他唯一的救赎,那是唯一能终结他所有痛苦的希望,那是哪怕身处绝境依旧能肆意妄为向死而生、将所有命运尽数掌控在自己手中的反派。
那是这个世界唯一真正自由的人。
在绝境之中、于绝望之时遇到这样人后,怎么可能不会被对方掠夺全部视线,并因此而生出向往呢。
阙星澜最开始踏上修真路时,曾坐在紫阳宗的讲堂内,听着外门的管事在上面给他们讲什么“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的屁话,听对方假惺惺地说什么连自己可能都不信的什么“凡事都有一线生机,就算是落入了绝境也不要轻易放弃”,鼓励他们这些资质本就算不上出挑、在经过一轮挑拣后被挑剩下的外门弟子。
当日坐在讲堂内听课的外门弟子都尚还年幼,几乎所有同门都轻易被这一番话鼓舞重新燃起了希望。
在场似乎也就只剩下他这个前路最为明朗的天选之子对此无动无衷。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笑话,天道早早为他安排好了所有未来,他哪来的机会从中找到那一线生机?
所有曾轻易燃起的希望,落到最后都会成为对自己的无声嘲讽。
往日的绝望痛苦依旧历历在目,阙星澜显然没有这份多余的闲情逸致来鼓励自己,类似的话随便听听也就过去了。
他也遵循着既定的命运,被无数人与事推着麻木地继续向前。
唯独没料到的是,最后居然还真叫他找到了那“其一”。
恐怕就算是他这个聪明绝顶的师兄,都无法料到自己的存在对于他来说能有多重要。
“对不起,师兄,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你了。”阙星澜低声道歉。
假若让阙星澜自己来评价,像他这样的人,哪怕只是顺理成章地喜欢上一个原本命运之外的人,但这对于另一个被他喜欢上的当事人来说,本身也是件需要感到抱歉的事。
歉意与爱意不断交织在一起,在这个天选之子身上,哪怕是再热烈的情感,或许也都将无法避免地带上一点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