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其实那里留白并不过份,更显画面轻盈,宪宗还没挑出毛病,高太监就痛痛快快地承认了:“这里本该有题跋压一压的,但那谢镇抚究竟只是个武人,虽能寻着画师作画,却找不到好的才子文人题跋。他将这画送给我时,还嘱咐我寻个文章大家题画,弄好了再献与皇爷。可惜……”
可惜文章第一的李东阳还在狱里。
成化天子顺着他的话略略一想,便立刻想到了李东阳。
翰林院中文章妙手极多,但提起当代诗词名家,还是公推他第一。成化帝想到他就想到外头扑天盖地的奏章,烦得皱了皱眉,淡淡道:“李东阳,错写奏疏,是无礼。”
高太监叹道:“李学士与刘杨二位御史皆是文章大家,又在朝中这么多年,一向恭敬知礼,竟一时间同犯了圣讳,实是可怪。莫不是鬼使神差了……”
宫中禁言鬼神之词,宪宗听得眉头微皱,不悦地瞥了高太监一眼。正欲敲打他,随侍在旁的一名小太监忽然跪下叩头,朗声道:“回秉圣上,此事绝非鬼神所致,乃是人祸!小的发觉宫中曾有人私改三位大人的奏章,大人们本心并无不恭敬之意!”
那小太监喊了一句之后,便沉默而坚持地跪趴在地。成化天子脸色发白,盯着地下那小太监,却是急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高太监窥着天子面色,也作出惊恐状,急切地问:“你可不要胡乱攀诬,宫中岂能有如此大胆妄为之人!若真如此,今日他敢擅动奏疏,明日岂不就连圣上批复的御笔……也敢擅改了?”
第179章
成化天子面沉如水,从牙缝间挤出一个因怒极反而冷沉的“说”字。
跪在地上的太监重重磕了个头:“奴婢周泊,于十月己丑日侍班。其日李学士与刘、杨二位御史联袂具本上奏御马监太监梁芳、韦兴二人私传青宫选妃消息,引发民间婚娶乱象,籍此勒索京城有女富户之事。彼时因南宫杨老娘娘病笃,皇爷亲为探视,无暇看阅,奴婢便将奏折收起待批……”
他的头压得低低的,不敢看天子,两位大太监却都悄然观察着天子的神情。越见天子呈露怒色,就越暗暗窃喜,催了周太监一句:“吞吞吐吐则甚么!还不快说是谁擅入侧殿改了奏章!”
天子开口发声费力,却也冷冷地“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周太监伏地:“奴婢梳整奏折时,见三位大人奏述京中乱象,心有戚戚,不合在回去后与同乡李巩感叹了几句。却不想李巩趁后两日杨老娘娘过世,宫中上下悲恸难安时私入文华殿修改犯讳文字,又以言词诱导奴婢重看奏章,使奴婢误以为之前漏看了犯讳文字……”
成化帝憋了这么久的怒气终于化作一声怒喝冲出肺腑:“何不早报!”
“奴婢该死!奴婢当时略有所疑,可三位大人下诏狱后便即认罪了,奴婢便以为真是大人们笔误,没再多想。”
周太监连连叩头,一味认错:“只是后来只闻诸位大人结案后仍关在诏狱,旬日不曾释放,心中渐渐又生怀疑——以圣上之明,若非有人从中坏事,怎会有大臣久留诏狱之事?直到日前,奴婢偶然发现他屋中多了宫外的珍玩,才明白是他……”
天子看了他一眼,覃太监便厉声喝道:“什么珍玩?快说!”
周泊肯定地说:“定是宫外之物。李巩所受赏赐不多,奴婢素与他相善,凡圣上与娘娘赐的尽都知道,但前日奴婢从他窗前过,偶见他玩赏一只珐琅瓶。他略有察觉,便急着收起来,只说奴婢看岔了,他擦的是宫中常用的瓷瓶。”
天子怒喝道:“怎么,早无人知!”
周太监五体投地,覃高两位掌事太监也跪下认罪:“都是奴婢每御下不严之过,请陛下重责。此事实是骇人听闻,竟有人敢在禁中森严的所在,擅改大臣奏疏!其背后也不知有何人推手,害的陛下叫外臣烦扰多日,万娘娘也为担心二位贵人伤心,奴婢们愿尽力为陛下查明此事。”
成化天子骂了声“糊涂”,转过头不想看见他。这一回头又看见桌上的画卷——画儿还是谢瑛献上的。
天子看着这图,便想起新《琵琶记》里谢瑛如诸葛孔明般的智计。和宫里这几个糊涂到竟不知道有人私动奏章的太监比,谢瑛虽没早查出奏疏叫人改过,但就连写的人都当场认了,这似乎也怪不到他头上。
前事既然不怪他,单从查案上看,以他的谋略、勤谨、忠直,定能帮衬着东厂办好这案子。
天子想到这铆,不禁又认真看了看画。看到画卷末,一时看见款识旁空空荡荡的纸面,又想叫李东阳题画,又有些羞恼,不愿此时就见着他,索性拂袖转身,命高太监先将画收起来,吩咐覃昌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