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人拘缩着身子,苦笑着说:“哪里去议亲哪。大人莫非没听我家大人说过?京里仙师都说我家大公子不能成亲,不然就要占尽全家气运,惹出事端。前些日子大公子才试着找仙师化解化解,这不就召来了徐氏这泼妇……”
自打徐氏来了,崔榷对儿子不能成亲的说法倒信得更深,还怨恨他听了祖宗的话不立刻相信,试图化解——
说不定就是为他到处寻人做法,引动了婚姻宫,才折损了自己这个老子的官运,召来徐氏这个祸根!
他生怕再有人为了崔燮跟他提亲,损了他们崔家的运道,恨不能敲锣打鼓地把这事宣扬出去,也不管家人在外嚼舌根。这家人和自己差不多的人说惯了,在官人面前更是绷不住,把府里这几个长随间议论的事都说了个透底儿。
说得王经历心火微平,喃喃道:“他还真不能成亲啊……要我是他,我管那老儿当不当得官呢……”
做儿子的为老子肯绝了香火祭祀,老子却连个从四品的官儿也不舍得为儿子丢下,他个外人都有点可怜那状元了。
王经历摇着头走进布政使司衙门,路过参议的院子也不进去,只在外头嗤笑一声,便径自找周布政说话去了。
他也不恨那位崔状元了,回去倒还要替他烧烧香,保佑他多占几分时运,早日没了这个碍事的爹,也有一天能娶妻留后。
崔参议却不知有同僚背后咒他,这两天关在后衙,只是对着长子寄来的信咬牙切齿。
云姐嫁得倒没什么不好,书香门第,新科进士的亲侄儿,还有翰林院诸官人做媒,就算他自己在京里,也办不出这么体面的一桩婚事了。
但这么大的事,之前竟全未告诉过他,他那“长进”的好儿子就自己一手操持了!
什么奉祖父母之命,他爹瘫在床上多年,如今怕是连人都认不出来了,还不是由着这大胆的不肖子摆弄!
九月初六成亲,崔良栋等人竟故意拖到九月初六才把信送来,这是全不给他说话的余地啊!
世上哪有女儿成亲了,父亲才从信上看见消息的?
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倒先通报了,最后才来告诉他!
崔参议坐在那里气了几天,女儿三朝回门都过了,他这里生气既不到人出嫁,也管不住大儿子独断专行,更赶不走死守在他这院儿里索添妆的崔良栋。
既气不出结果,又没个人哄他,也只好自己认了。
只是他在左参议这外职上,一个月才能支本色米二石,折色的宝钞不值钱不说,更常常拿不到手,几乎全靠着家里带来的银子……咳,与一点点下面的供奉度日。他自己过得尚清苦,也没个正经夫人主持内闱,哪里还给得了女儿多少添妆?
他生的不是儿女,一个个都是催债来的!
然而毕竟是女儿成亲的大事,做父亲的都叫人上门要添妆了,若一点不给,给他家做大媒的储相们看着也不像样……
他无奈地走回后院,叫家里带来的两个妾把他新添置的金银首饰拿出来凑凑,给女儿凑办出一套头面来。
两妾窝在这偏僻荒凉的云南,听着云姐成亲得的那些嫁妆,心里正酸得发涩呢,哪儿来舍得往外掏自己那点家底?
不管老爷催得多么急,两人硬是连脚尖都不动,只抱着崔参议的腰说:“妾等是薄命人,用过的首饰也沾了福薄的气息,怎能给家二姐添妆呢?老爷疼爱姑娘,还是当给她置办些新的,也免叫京里人看见笑话。”
“福薄”二字硬是戳中了崔参议的心窝。
他自己从好好的京官被发到云南,又被徐氏恶妇缠上,岂不就是因为福薄?他的福运都被儿子占了!
当初这儿子没中秀才时,他的官儿当得稳稳的,眼看着万阁老就要提拔他做一任少卿,慢慢熬上堂官了。可崔燮一中进士,徐氏就疯魔了似的诬陷县官,发配离京,他也被踢到了这云南府。而今徐氏得了大赦,又跑来云南折磨他……
因缘前定,都从崔燮中秀才开始!
他如魔障了一般,借口嫁女请来治下大户打了个抽丰,把崔良栋等人打发回去,就开始琢磨如何才能叫崔燮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