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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张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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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儿说道:“我去取水”说罢便飞一般奔开,寻人借了个粗瓦罐,又去几乎干枯见底的井边,好不容易才打了半罐清水,便急奔回。

    此时,那坐在树荫下的华老虎鼻子里“哼”了一声,对身边几个恶仆使个眼色,那几人会意,便欺身上来拦住霜儿,嬉笑道:“小娘皮,这就心疼你的相好了?他刚才打人的时候不是很威风吗?”说着一把夺过瓦罐撇在地上。

    霜儿怒道:“你凭什么撇了我的罐子?让我过去!”

    这时,旁边一些同村的百姓早已看不下去了,纷纷嚷道:“喂!打旱魃就打旱魃,不要欺负人家小女儿啊!”

    “是啊!不让南八喝水,人还不渴死了?”

    王家在本地声誉甚好,霜儿平日带人和善,尊老爱幼,十里八乡都知道王家有个美丽善良的好闺女,自是人人愿意帮她说话。

    几个恶奴见犯了众怒,也不敢过分嚣张,泱泱的不敢再拦。

    霜儿捧起摔在地上的瓦罐,见清水多已洒了,只剩浅浅的一点灌底,还落了不少沙土,几乎成了肮脏的泥浆。

    她抑制住心中的愤怒和屈辱,将那瓦罐捧在手里,再次走近南霁云面前,双眼潮红,哽咽道:“南哥,只剩这点水了,你先喝,我再去打。”

    说罢她竟捧起瓦罐,将那混着沙土的泥浆含入口中,然后便踮着脚凑上南霁云干枯的嘴唇,她雪白整齐的牙齿紧闭,将大粒的沙土留在自己的口中,却将一股香甜的清水送入南霁云的嘴里。

    “啊!”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又是一阵骚动。

    人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个还未出阁的美丽少女竟不惜自己的名节,在众目睽睽下嘴对嘴给一个青年男子喂水,真是清河县千古未见的奇事!

    有人不屑,有人讥笑,还有人羡慕,但更多的则是叹息和感动,平日与南霁云交好的青年们也都纷纷攥紧扁担和锄头,对华老虎一干人等怒目而视!这个时候,整个人群就像一只巨大的火药桶,只要有一个人带头,便会引发一场震天动地的雷暴。

    霜儿喂了南霁云几口水,罐底已干,她轻轻吐了吐口中的砂砾,绯红的脸上尽是歉然之色,柔声道:“南哥,好些吗?水太少了。我再去打来。”

    正在晕晕乎乎如坠云雾里的南霁云这才缓过神来,他见霜儿眼中留着两行清泪,不由得心生爱怜,他明白,那不是羞愧的眼泪,而是幸福的泪水,饱含着能救助自己的那种骄傲与自豪。

    此刻,南霁云身上哪里还有半点疼痛?他眼中蓦然精光大胜,突然仰头向天长啸道:“老天啊!你睁睁眼吧!好人曝尸,恶人逞凶,你看不到吗?老天啊!老天啊!你给我下雨啊……!”他吼声中带着愤懑,带着绝望,也带着抗争,带着希望,如洪钟一般,直冲霄汉。

    话音刚落,只见他浑身肌肉紧绷,骨节咔咔作响,双足如桩一般扎进地里,浑身用力

    “啊~!”

    随着一声大吼,只听“咔嚓、咔嚓”几声,南霁云身上的绳索竟已被他生生绷断!

    他一转身,口中如雷霆般“嗨”的大喝一声,双手扳住那座“乌头老祖”泥像,用肩膀一顶,将它生生抬离了地面。

    近处的人们见他如此神力,均皆骇然,而更多百姓被人头挡着看不仔细,忽见“乌头老祖”像突然动了起来,立即引发一阵巨大的骚动。

    众人还在惊骇之中,只见南霁云双臂一用力,将那座沉重的泥像朝着华老虎坐的地方掷了过去,只不过华老虎距离南八足有两丈有余,那泥像也的确异常沉重,故此那座小山般的泥像飞到一半的距离便落了下来,“咣当”一声砸在地上,“轰隆”一声摔成几块!人们只觉脚下的大地都颤了一颤,再定睛观瞧时,只见那个“乌头老祖”的肚子都是麦秆黄泥,哪里还有半点神圣可言?

    华老虎和他一班恶奴都已吓得面如土色,全都呆坐在原地,吓得浑身发颤……,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惊人的一幕震撼了,大家都揉着眼睛,小声地交头接耳着,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人群中一阵躁动的嗡嗡声。

    ……

    偏偏就在此时,东南方向吹来一阵凉风……

    躁动的人群霎时安静了!

    ……

    “嗒”一声细微的清响,

    “嗒……嗒……”又是几声同样细微的清响,

    “嗒嗒嗒”……

    “哗啦啦啦……”,

    直到清凉的雨滴打到还在木然发愣的人们头上、身上,人们才缓过神来,只听人群中爆发出一声炸雷般的欢呼:“下雨啦!下雨啦!老天翁翁下雨啦!”

    “乌头老祖不顶用……”

    “是南八!是南八!南八求来的雨啊!”

    “地里的庄稼有救啦!咱庄稼郎有救啦!老天翁翁啊……”

    ……

    一场突如其来的好雨滋润着久旱的大地,田间求雨的百姓霎时间散的一干二净,早有人将筋疲力尽的南霁云送回家中休息,谁也不再去管那尊被摔成碎块的“乌头老祖”的泥像,一场大雨后,这尊邪神便化为地上的一摊带着颜色的烂泥……

    王悔的尸身被重新装殓进棺材,临时停放在一个芦棚里,许多青壮自愿看守,老人们商量着等天一放晴就为王司马重修墓穴。

    满脸黑气的华老虎垂头丧气的坐在家中的太师椅上,他处心积虑请了个手段高明的“金刀天师”刘志诚,谋算王家的土地田产,顺便收了那个如花似玉的霜儿做妾,结果莫名其妙的一阵急雨,将个如意算盘打个粉碎,眼见村民们在南八的鼓动下要寻自己的晦气,他慌不迭地在家仆们的保护下逃了回来,再寻那个道士刘志诚,却早已不知去向。

    想了半天,他觉得新来的张县令跟自己不错,明天就去击鼓鸣冤,先去告发,先告刁民王氏、南八鼓动乡民聚众暴乱,打伤自己家奴,还意图伤人,再把扒王悔坟的罪过推到妖道刘志诚身上,反正自己自始至终并没有直接动手做什么,只不过是受了妖人蛊惑而已!

    想到这里,他又想到今天见到霜儿给南霁云喂水的一幕,心里竟然酸溜溜起来,淫邪地骂道:“小娘皮,我就不信你能逃出我手掌心。”

    又是一夜好雨,旱情大解,田野村庄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第二天一大早,天气放晴,华老虎正欲找师爷来写诉状,只听大门口一阵撞门声,然后就是一阵喧闹。

    他怒骂道:“一大早就做什么死呢?快去看看,是谁在闹事,抓来只管打死!”

    话音未落,只见厅门“咣当”的一声被人踹开,县尉雷万春带着一队府兵。不由分说,将锁链往华老虎脖上一锁,朗声说道:“华南金,明府有请!跟我走吧。”

    华府家中豢养的武师和家仆虽然人多,见县尉亲自带兵来拿人,竟然没有一个敢出头阻拦,雷万春押着惊魂不定的华南金并未返回县府,反而直奔王家村而来。

    “华老虎被官府拿了!”

    消息迅速被传播开来,几乎半个清河县的百姓都拥到王家村来看热闹。

    此时,王悔的墓穴已经被重新修葺一新,有人送来一口上好的棺椁将王悔的尸身重新入殓下葬,王家主仆老小都祭奠过后,村中旧日曾受到王家照拂的乡亲也都带着纸马香客前来祭吊。

    王悔坟前香雾缭绕,不少人想到他旧日的好处,以及这次他家受的委屈,都不禁唏嘘垂泪。

    奇异的是,在王悔坟边不远处,又搭起一座芦棚,并摆放了几张桌案。

    清河县新任县令张巡,真着官府在案后端坐,县丞、书吏、差役、府兵都按班次两边站列,这里就成了清河县的临时公堂。

    此时,华老虎已被押解至此,他见是新任县令张巡,心下一宽。

    这个县令张巡方上任不到三个月,且他自到本县伊始,便与自己交往不断,经常互邀酒宴,自己也曾馈赠了不少钱财礼物,看这个情景,怕是王家先将自己告了,县令只好随便在田间地头走个形式,自己还不是屁事没有?

    想到这里,华老虎竟将腰板一挺,腆胸迭肚的上前,故作轻松言道:“张县令,请下官至此,不知有何见教?”他早年曾花钱讨了个斜封的户部主事,虽然有名无实,却常以官绅自诩。

    此时百姓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风雨不透。

    县令张巡只二十五、六岁年纪,生得剑眉朗目,面如金纸,他猛地将惊堂木一拍,叱道:“大胆狗才,凭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自称官身?早在姚相时,圣人就已经传旨废除斜封官,你这狗才居然还敢拿来托大,还不跪了!”

    两边差役跟着齐齐一声如雷断喝:“跪!”

    那华老虎还要硬挺着逞强,他身后的雷万春抬起一脚就将他踹倒在地,围观的人群中立时发出一阵哄笑。

    县令张巡也不计较,旋即开审。

    过程中,王夫人、南霁云等也都被招到堂上,详细询问了王悔的坟墓如何被毁,尸骨如何受辱,南霁云如何与华府家人发生械斗,又如何被捆绑拷打的过程。因王夫人有朝廷诰命在身,故此张巡还为她特设了一座,紧接着,只见四个府兵有抬上满满两箱文契和账本,华家管事和几个主要嫌犯也被捉来讯问。

    围观的百姓见这个县令是真的要扳倒华老虎,便都来了精神,一时群情激奋,多年来收到华家欺压而有冤无处诉的百姓三五成群的赶来控诉。

    有控诉他强买强卖,霸占房产的,有控诉他以劣换良,霸占土地的,有的哭诉自己女儿被华家霸占,而逼死人命的,有状告华家恶奴为虎作伥,欺压良善的……一桩桩、一件件,三个书吏下笔如飞,一直登记了两个时辰才算基本了事。

    此时的华老虎已经面如土色,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一天,他怎么也想不清楚,这三个月来,隔三差五就与自己推杯换盏的张县令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想到这里,他竟嘶吼着挣扎起身,手指张巡骂道:“狗官,你说我有罪,难道你就干净吗?你到任以后,收了我多少钱帛,你敢跟他们都说说吗?”

    此言一出,围观的百姓又是一阵骚动,很多人窃窃私语,不少人露出鄙夷的神色,大家都知道前任县令是个不折不扣的贪官,更与华老虎沆瀣一气欺压百姓,“天下乌鸦一般黑”,百姓听了华老虎如此说,都以为张巡也是那样的家伙。

    却见张巡微微一笑,向身边的县丞点头示意。只见县丞手持一卷文书起身,来到场中一张用粗布盖着的宽大桌案前,随手将粗布掀开,竟露出金光闪闪的一大桌案铜钱和布帛和珍玩来,在清朗的日光下灼灼生辉,现场围观的百姓又是一阵哗然。

    县丞面向百姓朗声念道:“自张县令到任以来,奸民华南金以探访为由,行贿赂之实,华氏共计行贿十次,贿金八万贯钱,绢帛各二十四匹,玉器三件,金银首饰等十五件,折钱逾五万贯。张县令已都令人造册登记,上缴县库封存,并已公函禀明本州刺史。日前,县里已得刺史钧令,依律将华南金所行贿赃款全数没收入县库调配,并锁拿行贿者到案。”

    县丞文绉绉的说完,从未见过这么多钱的百姓们还在瞠目结舌,一时人群中竟然无人搭腔。县尉雷万春却是裂开大嘴哈哈一笑,操起他的大嗓门宣布道:“张县令不吃华老虎的贿赂,这些赃款早就全部充公啦!”

    “好啊!”

    百姓们这才明白过味儿来,人群中升腾起一阵欢笑:“华老虎这次搬起石头砸上自己的脚丫子啦!”

    张巡依然在案后端坐,待百姓欢呼声稍停,朗声道:“父老乡亲,本官初到本县,已听到本地豪绅华南金的种种恶闻。然我大唐律法森严,有司执法不可偏私,公堂森严,不屈无罪之人;刀斧锐利,无有冤枉之鬼。三月以来,本县已明察暗访奸徒劣迹,及至今日共收讼状二十三桩,涉及华南金买凶杀人,贿赂公行,逼良为娼,强买强卖等,可谓劣迹般般,尤其是今年以来,该奸徒伙同妖人刘志诚,投毒害民,蛊惑人心,为强占他人土地,掘毁有主之坟,以至忠臣之骨惨遭曝晒,烈士遗属枉受凌辱,此为不赦重罪一款。本官今天让你心服口服,来人!押上来!”

    话音未落,只见四个府兵从人群外将五花大绑的道士刘志诚押了进来。原来,张巡早就派人盯上了这个妖道,昨天他刚偷偷开溜,就被雷万春带着府兵逮了个正着。

    只见那个在平日里“仙风道骨”的老道,如今已吓得面无人色,浑身筛糠般抖成一团,不待动刑,他便一五一十的将自己如何假借“金刀谶”蛊惑百姓,散布流言,骗取财物,又如何勾结华老虎,先给有钱人家的孩子下毒,再以看病为由,巧取土地钱财的勾当,一五一十的招了出来。

    张巡听完,鼻子里哼了一声,骂道:“你这妖人,假借谶语,惑乱人心,又投毒害人,骗取财物,其罪万死莫赎!”

    又转头喝问:“如今人证、物证俱全,华南金,你还有何话说?”

    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华老虎此时已经成了一只瑟瑟发抖的病猫,跪在泥地里不住哀求道:“县令饶命,县令饶命!”

    他又爬到王夫人脚边,不住叩头哭求道:“王家大嫂,我是大油蒙了心,被那个妖道蛊惑,小公子害病,是那个妖道下的毒,与我无关啊,我还拦他来着……,我不敢了,你是菩萨心肠,求县令饶我一命啊,我家里还有妻儿老小啊!”

    王氏夫人本恨极了这个恶霸,此时却略有些心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娘!这个坏人毁了爹的坟墓,不能饶他!”一声稚嫩的童声清亮的响起。

    人们看时,却是王夫人身边侍立的仅有八岁的小阿德,只见他小拳头紧握,一张紧绷的小脸上竟有一股凛然正气。

    王夫人还未答话,县令张巡招手唤道:“那小儿近前来。”

    县令大人召唤,换了寻常小孩早就吓堆了,而那小阿德却并不发憷,竟赳赳走上前去,向张巡恭敬行礼,脸上无丝毫惧色。

    张巡见一个垂髫小儿竟有如此胆色,奇问道:“你叫什么?”

    “我叫王难德,乳名阿德。阿姐唤我叫臭蛋儿!”孩子满是稚气的童音朗声答道。

    惹得大家一阵哄笑。

    一直板着脸的张巡也不禁莞尔,问道:“你方才说不能饶他,是因为他毁了你阿爷坟墓吗?”

    “是,也不是!”小阿德说:“阿爷在日常说,我大唐立国,当以法纪为要。他毁了我阿爷坟墓,欺负乡亲百姓,也自应有律法治他,我阿娘求情或不求请,都是无用。”他才八岁,讲不出什么大道理,但却将当年父亲的点滴教诲记在了心里。

    “好!”

    这郎朗的童音清晰传到在场每个人耳中,围观的百姓们更是连声称赞,就连一边的县丞、书办等人也都连连点头。

    县尉雷万春更是咧嘴大笑道:“王家这小娃子可以啊!”

    张巡亦是点头微笑,赞道:“说得好。臭蛋儿,你且立在我身边,看本官如何判他!”

    随后,张巡朗声道:“华南金,你横行乡里,作恶多端。依你所犯罪行,这孩子与众乡亲都不肯饶你;纵然他们肯饶你,本官也不能饶你,纵然本官饶你,大唐律也不能饶你。”

    他当场宣判:“判清河县奸民华南金、妖人刘志诚剐刑,二犯家财、田产俱都充公!”

    围观的数千百姓轰然叫好,又是一片欢声雷动。

    张巡抄起一支水火令签,令道:“来人,将此二犯以重枷锁了,投入死牢,行文报大理寺,奏明圣人,以待秋决!”

    他略一停顿,将水火令签交给一边侍立的小阿德,微笑着低声嘱咐:“王难德,把它掷下去!喊一声,‘决!’懂吗?”

    小阿德毫无忸怩神色,他点点头,一把接过水火令签,竟俨然是一位杀伐决断的大将,奋力将那支红黑两色的竹签掷向场中……

    一声稚嫩的童声灌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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