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那样可爱,那样毫不自私——你说是不是,乔恩?”乔恩觉得自己离可爱和毫不自私太远了,所以只回答一声:“嗯!”“我觉得,从我记事以来,他就是一个理想的父亲。”
“是啊,”乔恩回答,声音非常之低。
“他从来不干涉子女,而且他好象总很理解你。我永远不能忘记我和法尔恋爱时他放我上南非洲去的那件事,那正是波尔战争的时候。”
“那还是在他娶我母亲之前,是不是?”乔恩忽然问。
“对啊。你这话什么意思?”
“哦!没有什么。只是,她是不是先和芙蕾的父亲订了婚吗?”
好丽把手里的汤匙放下来,抬起眼睛望他。她的眼光显出小心翼翼的神气。这孩子究竟知道些什么呢?如果知道得很多了,是不是索性告诉他好?好丽也决定不了。他的神情显得很紧张,很焦灼,人老得多了,不过这可能是那次中暑的关系。
“是有点事情,”她说。“不过我们那时在南非洲,当然一点听不到。”她还是不能大意。这并不是她的秘密。而且,乔恩现在对芙蕾的情意如何,她也完全不清楚。在上西班牙之前,她可以肯定他在恋爱着;可是孩子终究是孩子;那已是七个星期以前的事了,中间还夹有西班牙之行。
她看出乔恩知道她是在支吾其辞,就接着问一句:
“你最近听到芙蕾的情形吗?”
“听到。”
这一来他的脸色比任何最详尽的解释都清楚。原来他并没有忘记!她很安静地说:“乔恩,芙蕾非常之可爱,可是你知道——法尔和我并不怎样喜欢她。”
“为什么?”
“我们觉得她好象有种‘占有’天性。”
“‘占有’?我不懂得你是什么意思。她——她——”他把甜食盆子推开,站起来,走到窗口。
好丽也站起来,用胳臂搂着他的腰。
“你不要生气,乔恩,亲爱的。我们看人不可能完全一样的,你说是不是?你知道,我认为我们谁都只能有一两个真正懂得我们优点,而且能发挥我们优点的人。拿你来说,我觉得这就是你的母亲。我有一次看见她读你的一封信;看见她当时的脸色真使人感动。我觉得她是我生平看见的最美丽的女子,她好象一点没有老。”
乔恩的脸色缓和下来;接着又变得很严肃起来。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在和他、和芙蕾作对!这就使芙蕾的那句话更加有说服力了:“乔恩,假如你不想放弃我的话,你我就结婚吧!”
他曾经在这里跟她度过那个不平凡的一星期——想到现在没有她来给这个房间、这个花园、这片空气添上诗意,他对她的娇姿的思恋,和心里的痛苦,越来越强烈了。这样在这儿住下去,永远和她不见面,他受得了吗?他一头钻进自己房间,很早就睡了。这样虽然不会使他变得健康、富有和聪慧,但却能把自己关进芙蕾的记忆里——那个穿化装衣服的芙蕾。他听见法尔到家——听见福特汽车卸货,接着仍旧是夏夜的一片寂静——只有很远传来的羊鸣,和一只蚊母鸟刺耳的呜呜声。他把头伸出窗外,冷静的月光——温暖的空气——一片灿银的高原!小鸟,潺潺的溪流,荼花!天哪——这一切,没有了她,多么空虚啊!圣经上写道:你要离开父母,与——与芙蕾连合!
让他鼓起勇气来,去告诉他们。他们不可能阻挡他和芙蕾结婚——当他们知道他对芙蕾的感情时,他们也不会想阻挡他的!对啊!他要去说!勇敢而坦白地说了出来——芙蕾的想法错了!
那只蚊母鸟已经停止叫唤,羊鸣也停止了;只有溪水的潺湲声还从黑暗中传来。乔恩在床上睡熟了,总算摆脱人生的最大痛苦——摆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