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呀!然而她却不能不这样想。因为晓燕明明站在她面前……她激怒地瞪着王晓燕顺着嘴角涌流出来的鲜血涂了她一手掌。
当晚道静和北大的三个党员同志――侯瑞、吴禹平、刘丽开了一次紧急会议。他们开会的地点是在刘丽的家里。刘丽是外语系的学生二十二岁。她长的矮小伶俐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道静的被打激起了同志们的愤怒他们坐在刘丽的朴素洁净的房间里会议开得紧张而迅。
道静先言:“根据上级党的意见和我对北大的一点了解目前我们最主要的任务是要唤醒或者说是推动……”道静的两颊是红肿的她不得不戴了一个大口罩。因为感觉说话不便这时她摘下口罩继续说道:“那些曾经积极参加过救亡活动、有一定认识的同学要使他们振奋起来以他们为骨干再去广泛团结中间的同学。我们党员太少了如果不能把那些思想进步的同学动起来那么我们就无法打破北大这种空前的沉寂状况。”
刘丽接着道静的话言道:“路芳同志的话很对。我们不能做有名无实的党员不能总在困难面前裹足不前。自从徐辉调走后的这一个时期剩下我们几个人因为怕暴露怕再遭受逮捕是太过于保守了。看看人家清华、燕京”她忽然把手一挥严肃地看了侯瑞一眼“看清华、燕京的各种救亡活动多么活跃没有问题这是党员在那里起作用。是党的组织挥了战斗性。我以为我们北大也应该是这样!”
她说话干脆、尖锐、有力量和她那圆圆的好像孩子般的面孔有些不相称似的。
“事情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吧?”说话的吴禹平也只有二十二三岁他的声音又慢又沉闷。他看看道静又看看侯瑞最后把眼光落在刘丽的脸上“各个学校的情况不同我看绝不能一概而论。去年北大的社联又遭受了一次严重的破坏元气大伤现在广大同学虽然是有爱国热情可是马上推动他们行动起来我看还有点为时过早……”
“什么过早?……”刘丽忍耐不住几乎要喊出声来。侯瑞又用眼睛又用手势制止了她的激动然后慢条斯理地笑道:“小刘情况是很复杂嘛你、你着急有什么用!一九三四年是全国最黑暗的年代也是北平最黑暗的时期。这个时期光拿北大来说吧什么c.c.、托派、国家主义派、无政府主义派……全蜂拥而出一齐登上了政治舞台。我们要赶走他们那是一定的可、可是……”
“可是什么?”道静紧盯着侯瑞的嘴巴她不由得也插了一句。
侯瑞仍然不慌不忙地笑道:“可是太着急了并没有用。党剩下的力量不大了我们要珍惜这点力量因为这是革命的本钱。”
还没容道静张嘴刘丽又挥挥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阻拦她讲话而她要赶走这些东西似的――极力压低了声音说:“老侯要照你这么说咱们永远躺在安乐椅上不要动弹啦。我忍耐又忍耐我看许多同学也是忍耐又忍耐可是你还叫我们忍耐到什么时候呢?什么时候反革命会自动退出政治舞台呢?”
侯瑞瘦瘦的黄脸有点儿涨红了他又环顾了道静和吴禹平一下结结巴巴地说:“小刘别、别这么说。难道我、我是不、不想革命吗?不我是坚决地……我只是怕我们的力量再、再受挫折……”
“挫折!挫折!又是你那个挫折!”刘丽抢着说完这句话好像要哭似的用双手蒙起了眼睛。
把这些都看到眼里的道静心头突然像堵上了一块铅板――又沉重、又不安。她虽然觉得侯瑞和吴禹平的见解、做法都有问题但是她是刚刚派来帮助工作的而且对情况并不甚了解当她觉得一时还没有力量把这一切都澄清、扭转的时候她就更加恼恨起自己来:“究竟怎样才好呢?……”
她看着北大的三个同志自己问起自己来。
四个人都闷闷地低头沉思了一下还是道静先张嘴问侯瑞:“那依你说咱们北大的工作该怎样进行才是?”
侯瑞还是不慌不忙地笑了笑:“目前北平正在酝酿成立统一的学联北大的学生组织还七零八落我看我们可以分头活动慢慢把这个摊子收拾起来。”
“不是慢慢而是快快!”刘丽像炒爆豆似的小嘴又向侯瑞攻了一炮“我们要赶快分头动同学起来斗争而不是慢慢地等着挨打!”
“对应当快一点。”道静也加了一句“我想北大如果要想参加学联那先就必须把进步力量组织起来然后尽量争取中间分子孤立那些反动家伙……”
“这个嘛理所当然的道理!”许久没有言的吴禹平文诌诌地细声细气地给了道静一句。道静觉得很不是滋味但她顾不得多想什么也不愿多想下去只是极力克制自己的感情而且鼓起极大的勇气看了吴禹平一眼轻轻地说完她要说的话:“当然我所说的只是一般的原则。只是根据党中央目前抗日政策的精神来说。至于怎样具体执行那我不如你们了解情况也没有你们经验多。反正团结进步、争取中间、孤立反动这个方针我们应当是确定不移地去执行。”
吴禹平低头摆弄着手里的钢笔没有搭腔;刘丽睁着亮亮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看着道静红肿的脸颊也没有说话;侯瑞笑笑说道:“好吧咱们就布置团员和积极分子活动起来吧。北大当然要想办法改选学生会争取参加学联。”说到这里他像刚想起来似的问道静“路芳王晓燕的问题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理她干什么!”爽直的刘丽又脱口而出。
侯瑞眯着眼睛看着刘丽摇摇头:“依着你这个炮仗脾气早把工作都弄糟了。王晓燕是不自觉的上了托派的当我看还是可以争取她的。”
道静沉思着说:“她还能算中间分子?我现在倒是同意刘丽的意见咱们不要理她了。”
“理这样的人干么?”吴禹平也加了一句。
侯瑞摇摇头说:“我和她同班比较了解她的情况。虽然因为她反动家伙们打了你……”说到这里侯瑞不自觉地瞟了道静一眼――那红肿的、有着斑驳血印的两颊这时忽然这样清晰地映入到他的眼里使他的心不禁翻搅了一下。
“假如我们的力量是强大的假如我们的工作做得好她她怎么会挨打呢?她刚刚来我们的同志……”侯瑞的这种痛苦心情连刘丽、吴禹平也立刻感染上了。他们也同时负疚似的看了道静一眼。但是看到她沉思的、似乎丝毫没有想到挨打这件事的神情这三个同志更加不安起来了。小屋里顿时沉寂下来。
“王晓燕是个固执、自信、不大容易说话的人。”侯瑞看大家全不讲话就接着说道“不过倒是个老实的好人我看只有用事实来揭破了托派的欺骗、虚伪才能使她惊醒过来。”
“侯瑞的话很对。”道静说“我很了解她的个性确是这样。不过我已经不能再和她接近。如果说到中间分子么我看我去接近李槐英还比较合适。”
“我看不必吧。”侯瑞和吴禹平几乎是同时说出这句话“这位花王小姐怎能是我们驾驭得了的。”
“不我们过去认识我愿意试试看。”道静坚持说。这个会就这样散了。几个同志站起身来要走的时候道静又戴上了她那个大口罩。这时刘丽站在角落里看着她等两个男同志先走出去了她一下扑到道静身边用柔软的小手紧紧拉住她的手说:“疼吧?要不要紧?要不在我家里休息两天我爸爸妈妈全很好的。”
感到了同志间诚挚的关切白天挨打、受辱时没流一滴眼泪的道静这时反倒热泪盈眶了。对这第一次才见面的陌生的同志她好像对自己最亲近的人一般吐露出内心里的话语:“刘丽没有什么。疼倒不觉得只是我们的工作……”
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紧紧握住了刘丽的手。